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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惹记(29)

作者:草灯大人 阅读记录

叶主簿至今想起这事儿都觉毛骨悚然。

他当初不过是新莅临赴任的年轻官吏,看的最多便是书卷文章,哪里见过人血?

特别是,老前辈们给他下马威,非要他帮着上库房拿证物详复,还曾同他说过,那库房时不时滚来布扎的艳红色的蹴鞠,璎珞作响。茫然夜色中,瞧见这样的球可千万别捡,那是孩子丢给生人的,要拉活人下冥府陪玩……

叶主簿将这些野史异闻也说给沈寒山以及苏芷听:“那时夜半,总听得孩童啼哭。县令怕妖邪作祟,扯了个幌子,请道士在衙门库房里做了一回法。不过刚做完法事后的几天,这事儿便破案了,原是老猫生了一窝猫崽子,天寒地冻,饿得发慌,这才扯嗓门嚎叫。下官怕县令迁怒于野猫儿,故而没将此事和盘托出,而是给它们挪了个窝,如今一代代猫儿活下去,子子孙孙无穷尽。”

说话间,一只猫儿真窜入屋里,盘踞至叶主簿鞋底磨蹭,也不知是第几代猫孙了。

苏芷用橘肉的清冽气味吓退虎视眈眈讨食吃的猫儿,她问:“那些布老虎证物还存放在库房里吗?”

叶主簿颔首:“有的,桔花县自那回后,倒没有旁的凶杀案,库房不算很窄,证物便一直留在箱笼之中了。”

“带我去取来,我要比照比照。”苏芷是个雷厉风行的个性,说一不二。她今夜要查探虚实,那就得今晚把物件置办过来。

好在叶主簿是个做事牢靠的,上峰发话了,他并无二话,直接领苏芷和沈寒山去了一趟县衙。

晚衙散后,衙门便没什么人在了。县衙里虽置办了知县宅,可家底子殷实的县令,基本都在外置办家宅,断不会住在县衙之内。特别是县衙年久失修,要想重新修葺,还得和官家申请,万一惹了君王的嫌,还扣个“骄奢淫逸”的帽子,那多得不偿失。

故此,聪明人都是私下自个儿解决吃住,地方有地方规矩,不必认死制。

这样一来,倒也方便苏芷等人行事,左右没人旁人在,他们想翻阅卷宗案牍也简便许多。

县衙的库房,并不是一间耳室,而是一排屋舍。每一任县令都会将案件相关证物保管妥善,好应对吏部核查,为政绩添彩。

物件摆放井然有序,让苏芷等人捡了便宜。

他们在最里屋的箱笼里翻检小半个时辰,总算是找出那一箱子贴了狗血黄符的布老虎。

苏芷朝沈寒山伸手:“把哑奴的玩具给我。”

“好。”沈寒山交到她手上,没耍什么花招。还算识相。

苏芷看他一眼,转而拿玩具和这些旧时的血证对比出入。

箱子里的布老虎所剩无多,想来是这些孩子遇害的尸骨已经被找到了。既寻到尸体,也无需布老虎代替尸身下葬。

苏芷翻来覆去看了许久,最终,她下了一个结论:“哑奴给的这只布老虎,和三十年前那桩案子的布老虎,乃是同一人制作的。”

叶主簿震惊:“这……这怎么可能呢?”

沈寒山噙笑:“苏司使何出此言?”

苏芷把这些布老虎的缝合线全扯出来,捻住那一枚藏在布里的线头,道:“所有布老虎都是在尾巴位置收针,打两个死结,间距也一致。这是个人做女红的缝针习惯,手法娴熟,得心应手,可见是同一人所为。”

叶主簿还是难以置信:“凶手分明死了啊!”

闻言,沈寒山却语出惊人,道:“谁说三十年前……虐童案的凶手就一定死绝了呢?万一还有那么一条漏网之鱼藏匿了数十年之久呢?”

苏芷皱眉:“你是说……还有同伙?!”

叶主簿呢喃:“不可能!凶手真就独他一人,这些都是胥役仔细查探过的。”

苏芷如醍醐灌顶,忽然问:“三十年前,朱逢几岁?”

沈寒山似笑非笑地道:“朱逢今年四十岁上下,算到三十年前,也该有十岁了。”

苏芷咬牙,对叶主簿道:“给我查!凶手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家中几口人?”

苏芷眸色一凛,叶主簿忙翻找起当年的案卷来。

他查了半天,寻到处死的凶手姓氏:“回禀两位,凶手姓……朱。”

说到这里,一切线索碎片蠢蠢欲动,似是有了密切的联系。

线,终于串起来了。

第二十七章

叶主簿翻了几页案卷,将凶手的身份道出:“朱青,桔花县人,处以极刑时年逾三十六,妻子早亡,膝下有一对双生子,先出腹的大儿子名唤朱逢,后出腹的小儿子名唤朱毅。其父罪孽滔天,念及稚子无辜,官府并未降罪于孩童。”

这样说,线索便对上了。

京城里,死于赤鱬妖女手下的人,正是朱青之子——朱逢。

若布老虎的制法都出自朱逢之手,岂不是说明,幼年时期的朱逢其实是朱青的帮凶?

也是。一只布老虎如何诱惑孩童落网?

若是有年岁相当的孩子一块儿陪玩,那岂不是事半功倍?

苏芷甚至能想象到那个画面——昏暗的傍晚,渡鸦声声。年幼的朱逢自槐树后头钻出,手执玩具,口念童谣,一声声招不怕人的孩子过来……

恶鬼之子,或许生来便是邪祟。

苏芷微微眯起眼眸,寒声问:“朱逢已死,那么其子朱毅,还能找到吗?”

“这……”叶主簿叹气,“当年朱青被斩首示众后,一对稚童便搬离了桔花县,也不知还能否寻到他们。”

杳无音信啊,难不成线索就这样断了?苏芷愁肠百结。

叶主簿思索一会儿,道:“苏司使,下官还有一寻人法子,可试试。”

“你说。”

“朱青行刑前夜,曾和其他重刑犯囚于一处。人死前,再铁齿的人都该说些什么,保不准有托孤的遗言留下。”

沈寒山问:“三十多年前的狱友,如今还能寻到人吗?”

叶主簿知道这回是自个儿立功的机会,若他毫无能耐,沈寒山又凭什么将他收入麾下。

于是,叶主簿咬牙应诺:“能!不少重刑犯得坐数十载的牢狱,明日和牢头衙役们核实一番,没准能寻到人。此事交由下官来办便是,两位上峰尽管放心。”

他满口承诺,会给个交代。

那苏芷也信他一回,给人下了一剂猛药:“若叶主簿帮了大功,官家面前,本司使定会为你请封赏。”

“多谢苏司使。”叶主簿下了破釜沉舟的决心,暗暗计较手上可用之人。

这一回,只能胜不能败。叶主簿位卑言微不可护好家宅,如今机会在前,他必须借这回的东风上青云。

今夜的查探,待沈寒山和苏芷再次回到叶家,已是深更半夜。

王氏担心晚归的夫君,一夜不得好眠。她听得门闩有动静,急忙趿鞋来迎:“妾见过两位官人,屋里烧好了水,可供你们更衣洗尘。”

王氏知道,眼前的两个人是京城来的大官,不好开罪。她虽是以夫为天的妇人,却也知帮衬郎君好好招待远道而来的贵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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