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我想起沈家古宅的塔楼里,焚香炉曾指着一尊石像喃喃低语说像我,当时我判断那尊石像就是蚩尤,此时石像的脸谱忽然在脑中明朗化,突破了黑暗的笼罩,慢慢变得清晰起来。
我仿佛就觉得那是自己身披战甲伫立在那里,与我之间流逝的是几千年的时光……
我们出了墓道以后,面前赫然出现一条极深的裂谷,几只灯管的光根本找不下去几米,下面黑乎乎的就像一条墨河,而头顶上方竟能看出一线微亮,可能是天空。
白大褂跑到悬崖边上,朝裂谷中探了探:“他娘的,这条缝有多深?”
焚香炉垂目道:“可能一直通向阴曹地府。”
下面本来就黑得令人发憷,白大褂听了他的话,惊得浑身哆嗦,朝我使眼色说:喂,管管你家这口子,老吓人不厚道!
我摊摊手,朝远处望去。
裂谷对面的岩壁上不知是什么东西在发出微弱的荧光,如同黑夜里遥望远处的万家灯火。借着那些荧光,隐约可以看见对面的地形像蜂巢,许多楼影盘山而起,错落的建筑物嵌在石头缝里,沿着斜坡往上,没入一个巨大的溶洞中。
这里万籁俱静,却让人不禁觉得,曾经这里也有一番喧嚣繁华,在漫长的岁月中最后悄然沉寂。
大片石头堆砌的建筑物中有一条极长的,极醒目的石阶,通向最上方的溶洞中,洞里模模糊糊的现出一座神庙的轮廓。
焚香炉道:“这里就是传说中的‘碧游宫’。蚩尤战死之后,他的古国在陆地上消失,剩余的人来到这里藏匿起来,然后慢慢的一个个生老病死,衰亡而终……”
我正往对面俯瞰,焚香炉忽然转过身来,表情茫然。
他伸了伸手,却往我身旁擦过去,而后脸上出现一丝震惊。
我察觉到他有些古怪,朝他摆摆手,他毫无反应僵立在原地。我在他面前甩甩手,他却只是失神地望着虚空。
我猛地抽了一口凉气:“香炉?!你的眼……”
焚香炉忽然一把抓住我,用力的抱入怀。
这么突然,我有些不知所措。焚香炉不顾边上还有人,死死抱住不放,从我的秀发摸到颈子里,再低头从颈子吻上脸颊,然后贴着我的耳朵说:“我知道你已经发现了一切,也知道早晚有这样一天……我是这座墓的镇墓人,曾在这里守了五百年,等我确信没有人会像我一样再醒过来,我离开了这里。——这是你要的答案。”
他的声音沉静而温柔,吻上来的气息也像一股温润的溪流在心底静静的淌。
然后他看着我,尽管眼中黑沉,没有光彩。
我想起了那夜的梦。
古战场,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影伫立在骸骨之上。
他回过头来,俊秀的眉宇下一双清冷漆黑的眼。
与面前的重叠。
与眉目间不易察觉的温柔笑意重合。
“我在这世上原本一无所有,如今,你是我的全部。”焚香炉说,“我从来都没有选择,只有你是我选择的人。拖油瓶……我爱你,哪怕你死去,也会一直爱你……到万物终结。”
话到最后,声音静止在滚烫的吻中,他捧住我的脑袋,用力到身体微微颤抖,如此一直与我缠绵到世界寂静。
那一刻,我没有忍住,让泪淌了下来。
第86章 天谴
一吻再吻,焚香炉有意不放,那一口气长得简直要天荒地老。
我慢慢注意到白大褂在旁发出嘘声叹声哀怨声,着实蓄满的气息也快枯竭,便不自觉地往后退了退。
焚香炉身子微微一动,紧接着剧烈的一颤,忽然往下沉。
我连忙扶住他,急中生乱,声音失了调:“香炉!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你不要吓我!”我急得发疯,强烈的不安感袭上心头。
焚香炉低头猛喘,浑浊的喘息声从鼻息里喷出来。他张着嘴,却似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手指紧掐着我的肩膀,一根一根绷直了,手背上的筋骨都突了出来。
我听他喉咙里卡着什么一样,漏出一丝丝沙哑得撕心裂肺的破碎声,心慌意乱中想到这里有神医!“老白,快过来帮他看看!他好像喘不过气了!”
白大褂站得远,一时还没看清情况:“叫你们吻那么长时间,跟几百年不见似的……”
他的话骤然遏止,被一个冷酷无情的声音截断:“他不会死。”
声音在我的背后,我必须转过身去才能看见那人。而焚香炉动得比我快,几乎在那声音出现的同时,他猛地从我手中抽出斩鬼刀,不顾一切朝我身后的人劈去。
那股劲头凶猛强悍,渗透出前所未有的杀心。
我惊愕地转过头,却听咣当一声,刀落地,焚香炉倒在地上,静静站在墓道出口的沈千九微扬嘴角,得意万分。
长发,白衣。
骨瘦嶙峋,不似活人。
油尽灯枯的面容,为掩饰苍老而上了浓妆。
我竟然认识此人!
“你们都别动,谁动一下,我就打死他们。”沈千九拿着一杆枪,把张睿也扔在地上,枪对着他和焚香炉两个已全无反抗能力的人。
我咬牙切齿,短促地吐出几个字:“桐伯,怎么会是你!”
老槐街的桐伯。
爱喝西凤酒的桐伯。
经我介绍,张慈他们拿着九转乾坤匣前去求解的那个桐伯!
偷走匣子,仓皇离开上海,并让小桐留给我一张鬼面画的那个桐伯!
沈千九道:“不是我,你怎么会卷入这一切当中?又怎么会让我可爱的小徒儿认出你是被我种下蛊的那个小孩?”
我愕然:“我身上的蛊,是你下的?!”
“没错。”
“我有什么值得你利用?”
“求证一件事。”沈千九道,“从我留给你那张画开始,你就不能再停止这一切了,所有的抵抗都是徒劳,他也是,你也是。”
的确。全因那张画,我开始下地倒斗。
看似当初,我是为了找焚香炉问明真相才拜师学艺,但暗地里却有那么一条伏线,牵引着我最终来到这里。
沈千九微微得意:“其实,不是你那时候自动送上门来,经常带几壶酒来孝敬我,我到是未必能确定,你是我在找的人。世间万物,由因而致果,一切不过命里注定。”
他在老槐街开店,我常去店里掏稀罕但便宜的玩意。桐伯从未说过自己以前干什么的,但他总在我说缺乏灵感时,就讲一些盗墓故事启发我。那些故事虽不如沈二说的惊险刺激,但细节丰富,更有真实感。我察觉到他是个深藏不露的高人,却没想过他这个“桐伯”的身份是真是假,是不是从别人那里借来的。如今一想,那些他声称道听途说来的故事,大半可能是他亲生经历。
原来老子早被他盯上!
“他妈的,老家伙你废话太多了!”白大褂沉不住气,不到一句话,操起家伙就冲上去。
他是看准了从旁边来个突然袭击,老妖怪会来不及转身反应。但是我们都低估了老妖怪的本事,他拿着长枪却还灵活自如,稍一转枪头,眼睛看也不看就打了一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