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萧逸也是一怔,待发现苏玉蘅听得入神,便微微的笑了。
一曲既终,苏玉蘅轻声叹道:“汉恩自浅胡自深,人生乐在相知心。”
唐萧逸颇为意外的问:“苏姑娘觉得昭君嫁给胡人是快乐的?”
苏玉蘅轻笑道:“人们多从大义上去想她,但我觉得,她只是个女人,心恐怕没有那么大。她应该只愿意同珍惜她,爱护她的人在一起。汉也好,胡也好,跟她其实没多大的关系。”
“那文姬呢?”唐萧逸又问。
“各人有各人的活法罢了,世人都说文姬重大义,但我却无法理解她能抛弃儿子的举动。”苏玉蘅轻声叹道,“一个女人,若是连自己的孩子都能割舍,那这世上还有什么是她在乎的呢?”
唐萧逸点头叹道:“说的不错。”
苏玉蘅这才惊觉自己跟一个陌生人说了太多的话,于是微微蹙眉,朝着唐萧逸轻轻一福:“唐将军,我出来的太久了,得回去了。”
“好,我送姑娘。”唐萧逸这回没再耍心眼儿,而是抄近路把苏玉蘅送回碧漪水榭。
姚燕语早就回来了,苏玉蘅进来看见她,先是一怔,继而想到原是自己听曲子入了神耽搁了时间,便在姚燕语身边坐下来没有说话。
看苏玉蘅的脸色,姚燕语便觉得有门儿,于是凑过去低声问:“你跑哪里去了?再不回来我就叫人去找你了。”
苏姑娘扁了扁嘴巴,哼道:“姐姐还说,那个唐将军看上去挺伶俐的,却是个路痴。差点把我给带迷了路。”
姚燕语长大了嘴巴,一脸的惊讶:“不能吧?”像唐萧逸这样的战术性人才怎么可能不记地图?
“哼。”苏玉蘅小嘴巴撅的老高,没有多说。
姚燕语偷偷地笑了,看来那一窝人都是一包坏心眼儿,就这清清纯纯的傻姑娘差点羊入狼口了。
哎!就这样吧,反正唐萧逸那厮胆敢对自己这傻妹妹不好的话,她还可以收拾他一下。若是嫁给别人的话,可真是不好收拾咯!
却说钓月亭那边,卫章自从过了午时便有些坐不住了,别人有说有笑,喝酒聊天,他坐在那里不言不语,连韩熵戈朝他举杯敬酒都没听见。满心里都记挂着姚燕语不能喝酒,不能劳累,不能不午睡等等诸多事宜,早就在那边坐不住了,恨不得大家赶紧的吃完喝完,然后好让他夫人早些去午睡。
唐萧逸无奈的叹了口气,脚下悄悄地踢了卫章一下。卫章回头看向韩熵戈:“嗯?”
“显钧!”韩熵戈手里的酒杯又举了举,“想什么呢你?排兵布阵呢?喝酒。”
“哦。”卫章举杯跟韩熵戈碰了一下,仰头把酒喝了。
“哎!”云琨在一旁重重的叹了口气,“咱们的卫大将军出去了一下,把魂儿给丢了。”
卫章满不在乎的看了云琨一眼,没搭理他。苏玉平笑道:“显钧兄好像是有心事的样子啊。”
云琨重重的点点头,笑道:“嗯,按说现在该是午睡的时间了,身上有伤的人可要注意修养。”
“显钧?这都半年了你身上的伤还没好?”萧霖故意惊讶的问,“姚姑娘那儿不是有最好的伤药?”
卫将军冷冷的剜了萧侯爷一眼,抬手拿起酒杯朝着他一举:“侯爷,敬你。”
“好啊。”萧霖勇敢迎战。
卫将军连着敬了三杯,萧侯爷有点吃不住,却还不认输:“哎我说,你是有什么心虚的事儿啊一直灌我喝酒?不理你了。”
云琨非常愿意看卫将军向萧侯爷开战,于是笑道:“不能喝就说不能喝,找那么多借口干嘛?今儿来不就是喝酒的吗?”
萧侯爷转头看了云琨一眼,笑嘻嘻的说道:“喝酒是没错,但不能喝醉了。”
“没关系,今儿大家敞开了喝。”韩熵戈微笑道,“我们不醉不归。”
“那可不行。”萧侯爷笑眯眯的拍了拍卫章的肩膀,好心的叮嘱:“显钧,你也不能喝醉了啊,不然让姚姑娘看见会不高兴的。”
卫章很是淡定的看着萧侯爷,半晌才说道:“我不会醉的,不过你若是怕韩姑娘看见不高兴的话,我就饶了你。”
萧霖指着卫章的鼻子,无奈的点了点,“好,算你酒量好。等你娶媳妇儿那天,看兄弟们怎么整你。”
卫章满不在乎的笑了笑:“好。”
唐萧逸自然知道等他家老大娶媳妇的那天被灌酒的肯定是自己和后面的兄弟们,于是默默地叹了口气,问萧霖:“侯爷的婚期可定了?”
萧霖笑了笑,说道:“祖父已经让钦天监给查日子了。”
卫将军灵光一现,说道:“对了,我已经找过钦天监了,他们说今年的九月十六日是上上吉日。往前往后都没有更好的日子了,不如你也定这日好了。”
“真的?”萧侯爷有些心动,转头看向韩熵戈。
韩熵戈微笑道:“看日子是你们家的事情,反正嫁妆都是现成的。”
萧霖一拍手,说道:“回去就跟祖父商量。”
这个话题云琨不喜欢,于是自己闷了一杯酒起身出去了。韩熵戉看了一眼韩熵戈,韩熵戈笑了笑表示不用在意。韩熵戈知道,云琨不是拿不起放不下的人,他只是需要时间整理自己的心情罢了。
唐萧逸举杯敬苏玉平,问世子爷这段时间在家都做什么?苏玉平因为大长公主的孝而错过了这场北征,心里自然有些落寞,便很希望北征回来的人给他讲讲战场上的事情,于是便同唐萧逸聊到了一起。
丰少琛和周承阳早就凑到了一起,他们两个文人在一起比较有话说,正在一边喝酒一边品评管弦之音,对这边几个武夫的谈话好像完全没有兴趣。
韩熵戟年纪小,哥哥们的话他插不上嘴,便凑到丰少琛这边来一起闲聊。
却说云琨离席之后,先跟着一个婆子去了净房,洗手后出来便觉得头有点晕,虽然他酒量很好,但也架不住喝的多。于是吩咐婆子退下,自己便随意往那边一棵开满了花的石榴树下走去。
此时五月里,正是榴花似火的时候,那棵足有四五十年的石榴树上开满了花,如火如霞。
云琨走到近前抬手摘了一朵半开的石榴花,微微苦笑着坐在了树下的一块青石上。
灿若隋珠耀重渊,灼若列宿出云间。这灼灼其华的灿烂与明媚,简直就是她的写照。
犹记得那个小丫头坐在自己的腿上吃石榴的情景,红红的石榴籽晶莹剔透,分外诱人,丢几颗尽她的嘴里,酸的她精致漂亮的眉眼都挤在一起,然后哇哇的叫着:哥哥好坏!哥哥讨厌!
他会开心的笑着,伸手接住她奋力吐出来的石榴籽儿,且开心的接受她的小手对自己五官的蹂躏,捏鼻子,拽耳朵,甚至把自己的嘴巴捏扁……
不过是几场秋风,几番春雨,那个原本想要圈在怀里一生一世的小丫头就要嫁做他人妇了!
云琨此时心里的滋味,真是比石榴更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