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孩子要死了,我也要死了,很好,你马上就能恢复自由身。”喉咙里发出我的声音,听上去不太像是我自己的,带着种愤怒的尖锐。
把秦夫人放到一旁,他走到产台跟前,拉过被子小心翼翼盖在我身上,理整齐。长长的睫毛下,暗紫色的眸子泛着晦暗的光,轻声道:“老婆……对不起……我没生魂……我是妖尸……”
他话还没说完,我的眼泪已经掉了下来,一串串,控制都无法去控制。
他尽力了,我知道。
我也尽力了,就连白知秋都为保住这个孩子死了一次。
可我的宝贝,我的首林,为什么他的身体在持续变得透明。已经可以透过他的身体看到他身后的棉被。
怎样才能救他?
不管是谁,帮帮我们,帮帮我的宝宝。
“老公,救救首林,救救我们的孩子。”哭着祈求易道,“要我拿命换也行,老公……”脑海里灵光一闪,心中燃起了熊熊希望,“时间缝隙,莫宁可让我们去时间缝隙……”
没有作声,替我擦着眼泪,又用手指逗逗首林的小脸,凝固的脸庞上终于露出了丝为人父的喜悦神情。
可首林仍在不断变透明,哪能耽搁?怕他没听清,我重复道:“老公,我不需要人照顾,你带首林去时间缝隙。”
没等易道回话,莫宁可插嘴道:“我也正想说这事,易道,你自己动手还是我动手?请快些决定,她撑不住了,必须马上去时间缝隙。耽误了时间,一旦她死去我就会食言。”
心里掠过一丝不祥的感觉。“什么意思?”我追问莫宁可,“你说的什么意思?”
两人也没有回答我。
手指专注于逗弄首林的小脸蛋,易道淡淡地回应莫宁可:“我自己动手,我们夫妻有些道别的话要说,请你们回避。”
莫宁可微微一笑:“相信你,给你五分钟自己做。”说完扛起秦夫人,冲医生护士使了个眼色,几人一起走了出去,还顺手带上了门。
屋里终于一派安静。
易道默默地将我扶起,坐到产床上,让我的后背靠着他,又把首林放在我的怀里,按着我的手,将我们娘俩一起拥住。
我早已感觉不到疼痛,当然更不可能感觉到他温凉的体温。快要崩塌的身体,只剩脑海中还存在着“时间缝隙”这个概念。
一口气抛出好几个问题:“老公,你们俩的对话是什么意思?和时间缝隙有关?时间缝隙能救我的首林嘛?”
用力拥住我的孩子,将下巴放在我的肩膀上:“老婆,我就是,进入时间缝隙的,钥匙。首林,没有命盘,除非一抹魂魄,带他进,时间缝隙,用魂体护住,他的散魂。不然,他受不住,缝隙的扭曲,半途便要,飞灰湮灭。老婆,我打开缝隙,你带,我们的孩子,逃命去。”
每个物品,每个个体,在一个时空内都是独一无二的。
因为莫宁可的魂魄被封印,白知秋才有机会附在花素见身上。因为花执没有魂魄,我才能使用花执的空壳身体。
易道说他不一样,在这个时代,还有另一个完整易道,那个易道同他的妻曲良因一起埋在坟墓里。
虽然坟墓的与世隔绝帮助易道暂时哄骗了时间,但两个易道突然少了一个,时间就会发现世界的漏洞,从而打开时间缝隙,清除异类,就像电脑系统重组一样。我也就能趁这个机会进入时间缝隙,进而回到自己的世界。
当然易道也可以故意使用妖力,引起另一个易道的注意现身,这样时间也会发现这个漏洞。但这种方法不稳定,谁知道另一个易道什么时候现身?
孩子等不起,我的身体也等不起。
所以,要快速打开时间隧道,意味着……
解释完时间缝隙的一切,易道的声调低得变成了地上的尘埃:“老婆,首林,对不起。这次,轮到,我忘了你们。”
☆、第十七章
我想他的意思是说,这个世界此刻有两个易道,他会死去,而另一个易道则会在现代等我回家。
于是我说:“只是忘记一会儿,我不介意。”
“不是,一会儿,我死了,另一个易道,没见过,你。他,不认得,你。”他说。
话音落到耳朵里,思维整理了片刻。待反应过来,耳边顿时响起嘤嘤的声音,从耳畔传遍全身,形成一层薄薄的音波,将我与整个世界隔绝了一样。甚至可以感觉到魂魄也跟着荡漾了一下,脑子晕乎乎的,几乎无法思考任何东西。
他的意思是:他死了,另一个易道没见过我,自然不会知道我同他之间的事。
易道会忘记我和首林,忘记他的妻子和儿子。
如果早知道这是生首林的代价,我不会固执己见坚持要首林。易道知道这个代价,他也曾说过不要首林,但被我拒绝后他并未详细说明他的理由。
身体动不了,我请求:“帮我扭扭头,我想看看你。”
没有照请求做,他扶着我的身体,移动到我侧面。
夕阳西斜,鲜红的光线照着他坚毅的侧脸,将他的五官勾勒得深邃立体,眼眸折射出璀璨炫目的紫罗兰色光芒。
每一寸皮肤我都亲过,闭着眼睛也能把他脸上俊俏的轮廓描绘出来。可我仿佛不曾认识他,觉得很陌生,直看了他好久,大脑里一片迷茫。
想要在民国生下首林,代价是经历无数磨难,孩子出生后也必定要经过生死大关,为什么他不把后果说清楚?要是白知秋跟我说这些,我会以为白知秋在威胁我,在挑拨我和易道的夫妻关系。可易道的的确确知道这后果,为什么他不说清楚?难道他认为,就算代价是他离开,我也一定会固执地生下首林?或者,还有别的什么原因?
“为什么相识这么久,我们还是不了解对方?”我问。
闻言,他沉默了会儿,才说:“不了解,更好。霖,回去以后,不要再靠近我。”
仔细地打量着他那张陌生,却莫名其妙让人安心,让人怎么看也看不够的脸,坚定地回答:“不会,我永远不会再靠近你。”
从嫁给他的那刻起,我就知道自己爱他,他也爱我。我对他的爱纯得像水,不掺任何杂质。能让我起永远离开白知秋心思的只有两个男人,田野和他。但同他相爱代价太大,比同田野在一起的代价大了不止百倍。不仅我和他受罪,无辜的首林也被拖进天罚之局,这样的代价我承受不住,也不愿意承受。
只要努力就能战胜所有困难,那样的理想世界只存在于动漫中。真实的世界往往异常残酷,人不是万能的,有的困难超出了人能控制的范围,绕开它才是正确的选择。
血淋淋的磨难不但让我身心俱疲,也让我血液中的温度降至冰点。眼睛干涩得发疼,再也流不出痛苦的眼泪。冷冷地说道:“你去吧,做你要做的事。”
易道似乎回了神,温柔地将我放倒在床上,又用脸颊贴了贴首林的脸蛋,把孩子放在我的胸前。最后看了我一眼,朝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