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校内的那棵高大梧桐树时,赵小铭还抬头看了一眼,发现他姥一点儿都没有要挪窝的意思,始终保持着双翅抱头的自闭样子,显而易见是相当的emo了。
这才中午十二点,就开始emo了,夜里可怎么办啊?
赵小铭摇头叹气,继续往高三教学区走,谁知他们父子俩才踏进高三教学区,就迎面遇到了梁别宴。
梁别宴依旧是一副高冷清俊的模样,挺拔的身姿竟比赵小铭还微微高出一些。他本是一副淡漠疏离的神色,却在看到赵亦礼的那一瞬间皱起了眉头,眼神中突然冒出的嫌弃和抗拒之情简直是要溢于言表了。
要是换在之前,赵小铭肯定觉得梁别宴这人八成是在没事找事,但是现在,赵小铭的想法却有了些许的改变:他不是在没事儿找事儿,他是为老不尊!
家庭和不和谐全靠老人的态度,他这态度就是不端正、不积极、不和善!
再说了,我爸又没招你惹你,你凭什么看不上我爸?
我还看不上你呢!
“嘿?你什么意思啊?”赵小铭直接顿住了脚步,横眉竖目地瞪着梁别宴,大有“你今天要是不给我个说法我就绝不罢休”的势头。
哪知梁别宴压根儿就没有理会他,甚至连脚步都没有停顿一下,直接走人了。
如同火上浇油一般,赵小铭更恼怒了,转而追了出去:“诶?你、”却被他爸扯着胳膊拦了下来,“诶呦诶呦,算了算了,同学之间要和和睦睦的,不要和人家结仇呀,以后人家打击报复你怎么办?”
赵小铭气不打一出来,用力地摔开了他爸的手,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就你会这么想!你越怂人家越蹬鼻子上脸!”
“人家是你同学,都没见过我,哪里来的蹬鼻子上脸一说嘛?”赵亦礼勾着脖子看了看梁别宴渐行渐远的身影,然后扶了扶不断下滑的镜框,若有所思地说,“不过这孩子长得和你妈之前认识的一个大老板有点儿像,那个老板的脾气也不怎么好,我们一起吃饭的时候从头到尾没有露出过一个笑脸。”
赵小铭气极反笑,心说:
你放心吧,梁别宴旗下的纸灵千千万,无一例外全都看不起你。
他们俩在意的只有他们俩的宝贝闺女,而你,是他们俩的心头刺,是拱了白菜的猪。
赵小铭叹了口气,也懒得再和他爸说那么多了,闷闷不乐地快步朝着楼梯间走了过去。
赵亦礼赶忙去追:“诶呦铭铭你等等爸爸呀,爸爸年纪大了走不快!”
与此同时,梁别宴竟直接走到了那棵高大的梧桐树下,仰头看向了繁茂的枝头,声色清冷,言简意赅:“下来。”
正在抱头emo的月鎏金一怔,张开双翅,目瞪口呆地看着树下,然后,用羽翼丰茂的金色翅尖指了指自己的脸,不可思议:“我?”
梁别宴神不改色:“那还能有谁?”
啊?月鎏金都懵了:“你看得见我?”
“嗯。”梁别宴先使了个隐身决,对外屏蔽了自己的身形后,摇身一变,成了金冠束发,玄袍加身的威严神君模样。
第10章
月鎏金这才意识到,树下这人竟然不是纸灵,而是本尊。
出乎预料。
月鎏金的神情一僵,登时思绪万千,灵魂复又重新回到了一千多年前,地魔眼开启的那一天。
六界之间应该是有结界隔断的,地魔眼却打破了这种隔断。
妖魔鬼怪齐降人界,天地大乱;天庭不闻不问,准备坐收渔翁之利;黎民百姓的惊恐尖叫和嚎啕大哭之声接连不断。目之所及之内的所有人都在四散奔逃,丈夫不顾及妻子,青年不顾及老年,老年不顾及孩子,最终被踩踏碾压致死的人皆是老弱病残。
可是不怪任何人,因为他们只是想逃命而已。
若不跑快点的话,他们就会成为那些邪祟的盘中餐。
那时的她尚只是一直妖,哪怕坐拥门徒无数,哪怕一呼百应,也只是一只妖,她还不懂得什么是慈悲、什么是悲天悯人。众生的哭喊与嚎啕对她来说不过是过耳狂风,激不起她内心的一丝波澜,只让她觉得无比心烦。
那日她手执一把长刀,心急如焚地奔走在邪祟四溢、惨绝人寰的凡界,不分善恶,见人砍人,见鬼砍鬼——但凡挡了她路的东西,无一例外都要被清除。她的目的地也很明确,就是要去找地魔眼。
那是生长在大地之土上的一只饿鬼眼,犹如数十座城池加起来一般大。
那只眼的眼皮甚至还会眨动,一闭一合间便能扇动起数股呼啸狂风,带有千钧之力,连站在云端的神仙要都互相搀扶才能勉强稳住身形。
巨大的眼珠是灰黑色,瞳仁却是幽绿色,不断有黑色的眼泪从眼角渗出,流出一滴,便能繁衍邪祟无数。
越靠近地魔眼的中心区域越危险。
方圆十里,遍布嗜血妖魔。
她却一意孤行,只身前往,硬生生地在邪祟堆中劈开了一条血路,但她可不是为了封印地魔眼才去的。她才不在乎黎民百姓的生死,更不在乎人间会不会变成炼狱,她只在乎自己的喜怒哀乐,所以,她是为了全天下唯一可以封印地魔眼的那位天神而去的。
如她所见,凡人凡心,只知索取,不知感恩,还自私自利,所以人和妖似乎也没什么区别,只不过因为有神明庇佑,凡人就比妖魔鬼怪们高贵了一等,这是不公平的。而如今天庭也不想再庇佑人间了,他不过只一位被天道抛弃了的九重天神,何必还要再继续悲天悯人呢?
她想把他绑回来,让他放下怜悯众生的执念,抛却那颗没用的烂好心,和自己一起游戏世间。
但她还是晚了一步……
月鎏金闭上了眼睛,平静许久,才从那段印象深刻的记忆中回神,随即双翅一展,便从枝头飞了下来,绕着梁别宴周身飞了好几圈,然而梁别宴却丝毫没有伸手去接她的意思,无奈之下,她化成人形落在了他身前的地面上。
化形的那一刻,她还换了套衣服,一直穿在身上的那套守丧白裙变成了玄色的束腰劲装,披肩的长发也高竖成了圆髻,脚踩黑色长靴,一副干练十足的侠客模样。
然而就在月鎏金张开双唇,准备开口的那一刻才意识到自己竟有满腹的千言万语,一时间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了。
好在梁别宴先开了口,不好的是,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前世的记忆我大多都不记得了,若有得罪,请多海涵。”
月鎏金浑身一僵,像是被人当头敲了一棒,整颗脑子嗡嗡响……什么叫、大多都不记得了呢?是单单把我忘了?还是全都给忘了?
她思索片刻,试探着问:“那你还记得自己曾经叫什么么?”
梁别宴如实告知:“忘了,但是曾听谛翎告知过,叫做宸宴。”随即,他又道,“相桐和小铭的事情也是他告诉我的。”
行吧,算谛翎那家伙良心未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