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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我飞升后还要回来收债这件事(220)

扶正之乱发生之时,薛重岁的兄长薛重岚刚死了不到三年。

镇国公江氏一族乃是仁宗万俟润的父族,为表忠心,镇国公江明雪去世之前,将朔北兵权交还给了朝廷。

时年三十四岁的归德将军薛重岚接掌朔州,历经仁宗、穆宗两朝。

仁宗轻兵事重民生,削减了朝廷从前对朔北和边防一线的开支,北方蛮部休养生息卷土重来,到穆宗时,蛮部已经能侵扰关内一带,穆宗几次想要重整边防,却在世家阻挠之下不了了之,唯一能用的还是朔北军。

但是朔北军于仁宗万俟润是有父族和先帝两重亲近在的,对于并无江氏血脉的穆宗来说,天下闻名的朔州兵却是要防备的双面刃。

薛重岚一死,穆宗将朔北军分成三部,其中一部投靠了诚安郡王,也就是后来的代宗,可谓是埋下了扶正之乱的祸根。

后世常有人叹,扶正之乱,始于薛重岚之死。

可扶正之乱,也终于薛重岁之手。

时年已经年过五旬的薛重岁因为避嫌其兄长,一直在松园书院做山长,只在朝中领一个崇贤大学士的虚职。

扶正之乱时,她刨出了她兄长的棺木,抬到了宫门前。

还有一口空棺,她就坐在里面。

“今日诸君要毁朝官,请从薛氏起,从我兄北望侯起,从我薛重岁起。”

靠两口棺木、薛家兄妹的半生为国之辉,她庇护了被毁容的为官女子,庇护了松园书院,庇护了国子监里被赶出来的女学子们。

她带着她们,徒步向北,一路回到了朔州。

历时七个月。

一路上,她收容各处书院里被赶出来的女子。

天下第一座女子书院玉山书院被人纵火焚毁。

云麾将军梁敏被污造反。

檀山书院的学生和夫子被贼人欺辱致死。

常州刺史苏茗跳江自证。

芙院书院的山长自戕于山门。

穆宗朝最后一位女状元梅琴琴在后宫自尽,株连三族。

各地书院门前,一座座“十问碑”被刨出毁弃。

唯有她,一遍遍地告诉所有人,要活下去。

要活下去。

数千女子的北徙之路上,不断有人死去或者放弃,也不断有人新来。

各地的还圣元君庙里挤满了为她们筹备衣食的百姓。

终于,她于永夜中执火,将人带到了朔州的勇毅学宫。

当女人们的脚踩上了朔北的土地,扶正之乱也终于到了尾声。

其后数十年里,她一直待在勇毅学宫,等到代宗身死哲宗继任,等到哲宗无子承嗣,等到当今陛下登基。

她离开朔北,要在旧地起新碑。

如今她满头白发,已经是年过八旬。

自从已经决定了要来庐陵书院,孟月池就已经知道了“薛重岁”这个名字,看见真人,她有些傻。

说到底,她还只是个聪明但是没见识的十岁小姑娘呀。

这怪不得她的。

听到薛重岁自报家门,柳朝姝连忙行礼:

“晚辈柳朝姝见过薛大家,当年我祖母蒙您搭救,大恩至此,柳氏满门铭感五内,片刻不敢忘怀。”

薛重岁摆摆手,她对眼前的小姑娘更感兴趣:

“你看,你娘认得我,我可不是坏人。”

孟月池点点头。

“我知道,您是极好极好的人。”

薛重岁被她逗笑了。

“我看你也会是极好极好的学生。”

孟月池板着一张小脸儿,眼睛亮晶晶的。

片刻后,她才说:

“我只能尽力吧。”

她拽了拽旁边的孟月容,学着自己母亲的样子行礼。

“学生孟月池,见过师长。”

第119章 姑娘请披黄袍(五)

“春分日,民并种戒火草于屋上。有鸟如乌,先鸡而鸣,架架格格,民候此鸟则入田,以为候。”

玄鸟出林,春分至,一大早,孟月池就被换上了一套干干净净的素衣,和孟月容一起被她们的母亲柳朝姝送去了鹤洲石桥边上。

“万事小心,不要逞强争胜。”

听见娘亲的教导,孟月容用力摆手:

“娘你放心,我不会随便欺负人的!不给阿姐惹麻烦。”

看着自己莽莽撞撞已经玩野了心的小女儿,柳朝姝哭笑不得。

她这话又哪是说给她听的?

目光落在长女身上,她看见长女对自己点点头,心勉强放下去了些。

庐陵书院并不是一座纯女子书院,和勇毅学宫一样,庐陵书院秉持明宗“天下共习文”之念,招收三类学子。

一类是十二岁以下的蒙生,不分男女,两年后参加“蒙试”,若是通过才能继续读书,也就成了书院的第二类学子——“常科生”,“常科生”可在书院读书三年,若是再能考试通过,就成了“策生”。

孟月池这些日子听母亲说了不少旧事,听说在明宗和仁宗两朝“蒙生”是就读于蒙学,还不用交束脩,只可惜到了穆宗时朝中缺钱,地方疲敝,不用交钱的蒙学在繁京之外就渐渐被裁撤了。

“阿姐,你看,还有人赤着脚来呢。”

听见孟月容的声音,孟月池转头,看见了一个背着破烂藤筐的少女,不止是赤脚,连裤腿都是烂的,上面满是划痕。

那少女也听到了孟月容的声音,抬头用戒备的目光看过来。

孟月池对她轻轻点头,才回答自己的妹妹:

“她这一路比我们辛苦,读书也定比我们用心,你可别被比下去。”

女孩儿的语气有种与年龄不符的稳重,倒让那个落魄的少女抿嘴笑了。

看着那个少女跨着大步走在前面,孟月容惊讶地微微张着嘴:

“她的脚不疼吗?”

你姐姐头疼。

孟月池没说话,拉着她走得更快了。

因为年纪还小,她们姐妹都要先读蒙学,每日从早到晚,除了读“三经”之外,还有诗文、书法、算学、体学。

孟月容有她娘开蒙,“三经”已经通读过了,诗文、书法、算学也都很好,体学也极好,穿着短袄绣裤,跑起来像是一阵风。

孟月池的基础就要比她差些,“三经”里她只读过两本,学的时候还有些“不求甚解”,字,她会写,却不好看,诗文则是学都没学过,算学上倒是有些天分。

至于体学,孟月池只能说是平平无奇。

因为性情活泼,喜欢与人结伴玩耍,课业又出色,很快,蒙学玄班的孟月容就在庐陵书院里声名鹊起,反倒是蒙学地字班的孟月池似乎除了容貌之外就并无什么出彩之处。

再加上她极少说话,坐在学堂中就就越发像个影子似的。

“明明是一对姐妹,一个太淘气,一个又太静。”夫子说起孟家两姐妹,都忍不住摇头,对孟月容,她们都是欣赏,对孟月池,她们就觉得有些可惜。

“凡是问了她的,倒也能答上来,就是……”

姬安语教的是诗文,最爱才思敏捷的学子,孟月池不能说不聪明,却并无那种敏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