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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我飞升后还要回来收债这件事(234)

数月后,一本半旧的册子被呈到了当朝礼部尚书姜咏焕面前,看得他拍案大喊一声“痛快”。

“都说江南道这些年人才辈出,那陆寒城的文章我看了,有些才学,可少年意气里透着些酸腐,这孟月池的文章真可谓才华横溢,观之仲夏夜如沐月辉,这孟月池既然刊印文章出来,是今年也考了省试?”

捏着薄薄的册子,姜咏焕在堂中走来走去,满心都是朝中人才有继的欢喜。

“这孟家小娘子年纪轻轻,却有怀百家之言的大才,又能见微知著……这等人才必须早些召进繁京,年轻些也不怕,就算不急着入仕,在国子监学几年,来日何尝不是又一个治世良才?”

见他爱才之心大炽,其子姜蕴道连忙写信给了江南道学政陈正伦。

信送到的时候已经是年前,陈正伦一见信封上的落款,小心翼翼将信打开。

只看了两眼,他的眼前便是一黑。

孟月池!

又是孟月池!

再看一眼落款是姜尚书之子,陈正伦抬手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自秋闱以来,这样的信就未曾断过,更有江南世子联名为那孟月池抱不平,闹得整个江南道都为此事议论纷纷。

他不过是看那庐陵书院不顺眼,借机发作罢了。

区区一个县令家的庶出女儿,嫡母出身高些,却也没了往日的风光,跟着薛重岁那老妇不过学了几年,本该就是个被他捏圆搓扁的小士子,打压几年磋磨去了骨头,再让她侥幸得了功名,不过是他们用老了的招数罢了。

谁能想到呢?

谁能想到那孟月池看着不声不响,偏偏与江南几家高门有些来往,那墨家女考了省试第一却敢当着他的面讥讽他是嫉妒贤才的

老朽。

顾家、许家、陆家……他们早些为那孟月池说句话,他又怎会这般枉做小人?

让庐陵书院不要坐大难道不是这些高门所想?怎么他真正做了,这些人却又站在了士子那边?

现在孟月池的事已经传到了繁京……陈正伦深吸一口气。

“此事我必要找人替我周旋,决不能让孟月池之事在繁京闹大。”

抬头看着屋檐下的莲花悬鱼,陈正伦突然想到了一人。

“梅舸,她与那些女旧臣们颇有旧怨,定不想见薛重岁的徒弟在繁京扬名。”

主意打定,他立刻提笔写信,又让人备上了一份重礼,不顾年关将至,他让家仆立刻启程,将东西和书信送去繁京的吏部侍郎府上。

看着家仆离开,陈正伦摸了一把自己的胡须,突然看见一个白点儿落在了地上。

是雪。

南方的雪和北方是不同的。

朔州城里,一片雪花有半个巴掌大,落在屋檐上轻飘飘的,却瞬间就染白了一大块儿。

不过是低头写了一封报平安的信,再抬起头,天地间就已经是一片素白。

隔着窗子看了一会儿,妇人叹了口气,搓了搓自己的手。

“幸好没在剑州久留,不然被这样的大雪阻在墨山上,姑娘的身子未必撑得住啊。”

说完,她在心里默算了下时辰,又在炉中加了几块炭。

隐隐听到门响,妇人连忙披上一件斗篷跑了出去,打开门,进门的两人身上都被雪给盖满了,仿佛一壮一瘦两个会动的雪人似的。

“琴嬷嬷,我自己背回来了一条羊腿!”

瘦雪人儿提着东西径直往耳房去了。

朔北天冷风干,将吃的放在一个不见阳的空房里,也坏不了。

琴嬷嬷要从她手里把东西争过来,“瘦雪人儿”却很敏捷,避过她,扛着一条羊腿得意洋洋地进了耳房。

高壮些的雪人跟在后面,身上一下扛了四颗菘菜,另一只手里还提着一堆的东西。

“这雪下得大,人跟人面对面都看不清楚,偏偏姑娘逛得兴起,怎么都不肯回来。”

将东西抖落了雪之后堆放好,孟月池摘掉头上的兜帽,残雪都落在了耳房门外。

“下雪的时候也不冷,怎么就不能多看看?”

“姑娘何止是看看?”

刘嬷嬷哼哼两声,看了自家姑娘一眼,想要告状的话可是足足藏了一肚子呢。

琴嬷嬷低头抿嘴笑了笑,叮嘱刘嬷嬷去将外头的车马也拉回来,天这么冷,怕是得给马煮些热的黑豆水。

回了正房脱下斗篷,看着琴嬷嬷把自己穿过的靴子提到了炉边又擦又烤,孟月池捧着一杯热茶长叹了一声,歪在了榻上。

“从前看书本只知风雪大,真入风雪,方知书本小。”

琴嬷嬷抬头看自家姑娘:

“姑娘喜欢风雪,就要风雪里走一道,那姑娘还喜欢月亮、喜欢星星,怕不是也得上天上去?”

孟月池想了想,笑着说:

“要是有朝一日能见了仙女,送我上天,那我也乐意。”

琴嬷嬷只能摇头。

她家姑娘自打从庐陵出来,真是一日比一日活泼了,一路上,她们在泯州见了夫人,在剑州见了老大人,又在灵州见了大人,到了朔州已经是隆冬时节。

幸好这里是薛山长的根基所在,早把她们的落脚之处安排得妥妥当当。

“琴嬷嬷,这么大的雪,勇毅学宫的学子们还沐雪长跑,果然跟庐陵那边风气不同。”

来到朔州,连行李都还没放下,孟月池就先去看了自己一直挂念的地方——朔北勇毅学宫。

勇毅学宫与国子监同级,也被称作是西国子监,可孟月池所见,这勇毅学宫却与天下任何一个书院都不同。

有教而无类,男女贫富之一同,在勇毅学宫体现得淋漓尽致。

只看着那肃穆的高墙与书香气淡而进取心重的学子们,孟月池越发明白了自己的恩师薛重岁过去这些年到底在做什么。

当然,孟月池喜欢勇毅学宫,也不仅仅只是因此处学风刚毅教风无类,更重要的是,在这里,在勇毅学宫,或者说在朔北,她能感觉到旁人视自己为同类。

无所谓什么出身,亦不必说什么姓氏、什么门第,在勇毅学宫门前的“十问碑”仿佛一个蛛网的中心,轻易网罗了所有人的心。

“姑娘,我将羊肉切了片,咱们涮了锅子吃吧?我看这朔州不少人都这么吃,姑娘要是不喜欢,就还是将羊肉炖了?”

刘嬷嬷将斗篷脱在外面,也走了进来,手里还提着一个大铜壶,里面灌了热水。

“吃涮的。”孟月池这句话应得极快,仿佛她一点耳慢语迟的毛病都没有。

看她一双眼睛都瞪了起来,两位嬷嬷都笑了。

“好,听姑娘的,吃涮肉,再放些豆腐、萝卜和菘菜。”

“我早上包了些鸡肉馄饨,吃到最后倒是可以放进去煮了。”

居然还有馄饨?

孟月池听着就觉得高兴。

正说话的时候,院子外头又传来一阵响动:

“孟师姨在家吗?”

孟月池愣了下,才连忙从榻上起来。

是了,她在朔州的辈分可真是太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