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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我飞升后还要回来收债这件事(381)

鹅可是被拔了毛呢!鹅拿得理直气壮!

白胖胖的鹅展着翅膀,搅动了一院的花香,折月皆萝的魂魄碎片凝出了一点虚影,看向坐在廊下的神君。

“秦沧海,多谢你为我这般奔波。”

秦四喜摆了摆手:

“我和阮弄雪好歹也是星海钓友,还吃过她的鱼,和你也是一夜挚友,这点儿事儿算不得什么。”

折月皆萝魂魄碎片上的因果线绵延向远方,秦四喜看着那些因果线,说:

“将整个凡人境从九陵界剥离,此事不成,我怕是无法为你彻底凝魂。”

折月皆萝散魂前的大愿是何等决绝?

此事已经成了因果的一部分。

“我知道的。”折月皆萝缓缓点头,“我心意至此,无回环余地,也不想更改,倒是你,早日回了诸天……”

同样是神,折月皆萝能看出此时秦四喜身上被此界天道压制的痕迹。

“快了快了。”秦四喜咧嘴一笑,“我好歹是个囫囵人,你就别为我操心了。”

折月皆萝的虚影看着秦四喜,看了好一会儿。

“你和我不一样。”

这些日子折月皆萝并不是无知无识的,她一边在因果为廓、盛九幽魂力为引的铃铛中温养,另一边,她也知道了此时的九陵界在发生什么。

看了许多,折月皆萝也想了许多。

她觉得自己想明白了自己和秦四喜的区别。

“如果我是你,我会站在星台上。”她说。

“嗯,咱俩处事儿不一样。”秦四喜点头,“如果是我要建起戏梦仙都,我得找来很多人跟我一块儿建,建完了,这个城是他们的。”

折月皆萝淡淡地笑了。

“你真的不像个神。”

秦四喜拎着一个凳子坐在了养魂木下,此时已经是秋天了,天道猫猫没来,戏梦仙都秋日的风可以随意吹进这院子里,染红了那些感应时令的树。

天很蓝,很高,秦四喜抬起头看了一眼,从须弥袋里掏出了一碗玉笋冻。

她没有了味觉,嘴巴也不闲着,玉笋冻没什么味道,就是清清凉凉,还会在唇齿间弹动,也能让她吃个乐子。

吃着三块下品灵石能买两碗的玉笋冻,秦四喜问出口的话却像天空一样高远。

“折月神君, 咱们当神,不过都是当着自己想当的神罢了。你出身母系宗族,在飞升之前就是折月一族的保护者,你做了神,自然想要能护了所有人。我呢,我……现在想想,我第一次知道‘神’,是我阿婆告诉我的。”

坐在凳子上的女人舒展了双腿,她穿着一条窄裤,勾勒着她结实的腿肉。

这是她的腿,在凡人境,在诸天神界,在九陵修真界,她靠她的腿走了过来。

“那时候凡人境在发洪水,我阿婆拿起了一块石头扔进了水里,她跟我说是河神淘气,她要打河神,让河神回去。”

漫长久远的记忆之中,这是秦四喜关于“神”的最初。

苍老的妇人一手扔石头,一手牵着她,语气坚定,仿佛她的石头真的能打中那个兴风作浪的河神。

“河神会挨揍,我的阿婆用石头砸的很用力,好像一石头下去,所有的苦难就结束了。”

秋风吹动衣角,秦四喜理了理自己身上的短袍。

“折月神君,那天我见到了我此生的第一位神。”

折月皆萝默然地看着她。

一缕清风吹过,在秦四喜的身后渐渐有幻影浮现。

是她所说的画面。

滔天洪水,扔石头的凡人老妇拉着衣衫褴褛的小孩子一路往前。

那个“神”是说的谁呢?

是河里并不存在的“河神”?

还是拉着她往前走,找东西填她肚子,会在夜晚抚着她脊背让她睡觉的阿婆?

鹅被幻影吸引,叭嗒叭嗒跑过来,认出了那个小小的秦四喜。

“四喜四喜!你小时候好瘦呀!受不了鹅一翅膀!”

秦四喜摸了摸鹅的脖子:“我小时候再胖也受不了你的一翅膀。”

鹅得意地展了展翅膀,小纸鹅跟着鹅一起得意。

“第二次有人跟我说起神,是一位凡人境的药婆,所谓药婆,就是走街串巷专为后宅女子看病送药的,凡人女子一边要辛苦劳作,一边要繁育子女,生育前后皆有苦痛,偏偏很难请到愿意为她们看诊的大夫,便找这些药婆拿一些做好的药粉。那位药婆辛劳一辈子,还是被人看不起,因为她脸上有块黑斑,总被人叫鬼药婆,其实她名字好听,叫牛迎春。”

罗里吧嗦说了许多,秦四喜吃了一口玉笋冻。

“我那时候背药经,她让我去拜拜药神,她说药神救苦救难,我去拜了药神,不光能少灾少病,背药经也会更快。”

秦四喜说着说着自己就笑了。

“那时候捧着我手臂给我上药的人分明是她。”

幻影中,牛迎春的面容清晰可见,她上药的动作很轻。

这些幻影都是折月皆萝从秦四喜的记忆中取出的,在秦四喜的记忆里,牛迎春笑起来的时候很温柔。

高高在上的泥胎,近在咫尺的关爱。

“那是我第二次遇到神。”

秦四喜说。

折月皆萝觉得有什么越发明晰了。

“第三次,我第三次遇到神,是在下了大雪的山上,我被人下了药,筋脉像是被一根根挑断了一样疼,肚子也疼,疼的我恨不能去死……我把那个给我下药的人拖去了狼窝,往回走的时候,我路过了一个结冰的池塘,我弯腰去看池塘,看见了我的自己。”

松花色的短袍包裹着在九陵界掀起了滔天巨浪的沧海神君,她缩着腰坐在木凳上,笑眯眯的将吃光了玉笋冻的空碗收了起来。

“折月神君,你说我是不是第三次见到了神?”

折月皆萝笑着说:

“秦绿柳,你见过的神一定极多。”

“对呀。”秦四喜抬手开始掰手指。

“我一开始想要修堤坝,没人愿意信我,我一家一家走,几乎被人当了骗子,偏偏一个谭老太太跟我闲聊知道了我阿婆姓柴,她就笃定了我是我阿婆的孩子,绝不会骗人,让她的四个儿子两个女婿都跟我一起疏通河道。她和我阿婆,难道不是我的神?”

在凡人境的五百年,秦四喜见过太多太多的“神”,她们不光在她危难时候向她伸出了手,无数次帮她走出绝境,也教会了她开心要笑,难过要哭,喜欢便去喜欢,不喜欢也没什么不对的。

神做的一切,也不过如此。

“文柳绿腰,她们一个是藤妖,一个是山鬼,本都是不与人相亲的,因为不想我被人骗,就现身在我面前,告诉我我那个相伴的情郎其实是别有所图。后来,她们又是为我出谋划策,教我、帮我……她们于我,何尝不是神?”

“我因为得了绿腰的心,长生不死,被人当做妖邪,又被有心之人算计,一路逃命,有叫何三妹的小姑娘救我,有身为公主的刘丹宁舍了两代皇帝的加封庇护我二十载……在飞升之前,如果有人跟我说起神,我只能想到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