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好的家世又如何?不过是个不得宠的妃子罢了,后宫里女人所仰仗的,便都是天子宠爱。
念及此处,竟忽然有些同情她了。
貌合神离,各怀心思,听事完毕后,苏嫣也有些乏了,便辞了林清清径自回宫。
行至半路,原本平稳的步辇登时一震,苏嫣扶稳身子,就听兰若嘟囔道,“甚么劳什子,落在这路中央的,形状倒很是别致…”
苏嫣并未放于心上,行出几步,她隔着丝帘,兰若手中的事物儿正巧对着日光,刺目的星芒射入帘中,顿觉熟悉之感漫上心头。
“慢着,将你手里的东西给我瞧瞧。”苏嫣一瞬不瞬地凝住,兰若奉上的是一枚掌心大小的红铜络子,图案栩栩如生。
往事一幕涌上心头,回想唐家败落前几日,眉珠总是心神不宁,因此还被清敏训斥过几回。
那日也是个晴好天气,她才从坤元殿回来,便在后门槛上捡到了一物,日光反射出刺眼的光华,正是这枚红铜络子,后来是眉珠急忙赶来认领。
一寸红铜一寸金,她当时还打趣说,可是甚么人送的信物,眉珠支支吾吾搪塞过去,此事便作罢。
却不想如今两世而过,竟会再一次见到这枚旧物。
络子为贵重物品,似这等上品,工匠们通常每一个样式只做一对同款的,绝无渀品,此乃行中规矩。
苏嫣猛然惊觉,难道当日赠眉珠络子的人,如今还在宫中!
兰若见苏嫣许久不言,面色凝重,便道,“小姐若是不喜欢,奴婢丢了便是。”
“遗失此物之人,想来定是十分着急,咱们左右无事,不妨在此等一等好了。”苏嫣只觉心头一阵阵翻腾,回想那些暗涌浮动的日子,疑点越来越多。
只记得宜妃来冷宫的最后一次,眉珠也在,可如今想来,却是太过蹊跷,她区区一个婢子,又是自家身旁服侍的,怎能如此轻易入内!
眉珠自缢殉主…事情断非偶然,必有内情。
苏嫣的思绪被打断,只听帘外兰若道,“夏选侍不回自己宫里,来这里作甚么?”
“你是哪家婢子,怎地这般张狂,不过是个奴婢罢了!”夏姬语调尖细,高扬着下巴,苏嫣遂轻轻掀起帘子,“夏选侍可是对我的婢子不满?”
夏姬见是苏嫣,气焰便收敛了一些,方才本就受了气,这会子想发却不能发作,只是道,“我不过是寻我的东西,夫人的婢子却出言不逊。”
“可是寻得这个?”苏嫣抬手一晃,夏姬脸色一变道,“就是这个。”说着便伸手去夺,苏嫣灵巧的一抽身,道,“你说是你的,如何证明?倘若给错了人,可就是我的不是了。”
夏姬急道,“夫人要如何才肯归还?”
苏嫣广袖轻扫,一缕幽香滑入夏姬鼻尖,教她心神一荡,只见眼前女子远观处妩媚如妖,近看却恣意高华,难以捉摸。
“我要你如实说出此物的来龙去脉,我便归还。”
夏姬到底是个头脑简单的,遂不无炫耀,“这是昭仪娘娘赐给臣妾的,天下便只剩这么一支了,夫人莫不是想要据为己有罢!”
“我们家小姐甚么没有,怎会稀罕这些,还请夏选侍自重。”兰若丝毫不客气,那夏姬怒目一指,“你这婢子好生无礼!”
“莫急,还你就是了,”苏嫣轻轻一抛,夏姬便捧在掌心,连忙收好,苏嫣抬手示意起驾,娇柔的声音从帘内飘出,“夏选侍莫怪,我这婢子素来是见人办事,对于无礼之人,便都是如此,连陛下也赞她性子直爽。”
夏姬立在原地,却硬生生回不出话,只得负气往宜妃处去了。
“陛下往云蜀行宫出行,嫣儿怎地不愿去了?”林清清不解地望着苏嫣若无其事的模样。
“陛下如今有夏姬在侧,想来已够热闹。”苏嫣淡淡回答。
林清清摇头道,“你在陛下心中的位置,便是十个百个夏姬也及不上的,何必负气?”
苏嫣却不以为意,“正因为知道,才更不愿淌这浑水了。”
“宜妃也要伴驾,陛下可时时念着你,就连上次在我宫中,还问及你的身子,许是政务繁忙所致…”林清清以为苏嫣赌气,便好生劝慰。
苏嫣只得顺势道,“我不过是随口说气话,陛下却当真舍下我,教我如何受的了…”
“他是天子,咱们岂能多多强求,陛下待你是极好的,嫣儿,你定要珍稀才是。”
苏嫣放下手中绣布,叹道,“红颜弹指老,未老恩先断,若是只凭皮相,那宠爱又怎能长久?林姐姐不必劝我,这回我心意已定,日后亦不会后悔…”
“也罢,你便权作休养,霍太医就留在宫里,蘀你调养身子罢。”
待到午膳十分,林清清才姗姗离去,兰若和桑榆皆是知道苏嫣称病拒绝伴驾云蜀宫一事,便不多插言。
苏嫣吃的不多,随意挑拣了几样便往内阁睡下了。
兰若正守在外殿,就见霍玉匆匆而来,面容清矍,他素来文雅风度翩翩,虽话语不多,却待下人极是客气,加之医术精湛,是以很得兰若欣赏。
“小主睡了一个时辰,霍太医在外稍等片刻。”兰若恭敬地行礼,霍玉点点头,并不进殿,就站在殿檐下,认真地等待。
兰若再一次从偏房出来时,便见那一袭深蓝长袍仍是维持着原本的礀势,站在抱柱之下,静默而隽永。
她一时看的出神,便听内室传来朦胧的低唤。
霍玉收起眸色,只听到苏嫣娇懒的声音,他便不禁想着她柔弱的情态,最为僭越那一次,无时不在梦里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