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芷笑容一窒,凝在唇边,她惊讶道,“芷儿不明白长姊的意思。”
那一双纯良无害的眼眸,倒真和苏嫣有几分相似,相似的,都是那纯真中隐藏了致命的毒。
“你与宁文远共结良缘,原本就是皆大欢喜之事,只是你不该如此设计,显些害我丢了命。我本就无意争他,若不然怎会执意入宫?芷儿你操之太急,平白辜负了我的心意。”
言至此处,便是撕破了面皮。
苏芷冷冷一笑,纯真无邪的面容登时暗了几分,“长姊,我不过是想让文远哥哥认清楚,他一直心念的女子,到底是甚么样的。我不忍见他,为了你,而孤苦一辈子!长姊,你口口声声说为了我,其实你才是天底下最自私的人!”
苏嫣并不恼,反是挨了她坐下,“你说的对,我自私自利,从来不顾他人感受。但你可知道,当日你贸然带宁文远前来,不止会害了我,更会害了他!”
苏芷攥住喜帕的手指收紧,咬住下唇不语,苏嫣莞尔一笑,“此事既是平息,你我总归是姐妹,我不怪你,但你要如实相告,是何人将我的行踪透露于你?”
原本以为苏芷会知道,不想又断开了。苏嫣明白,以苏芷的心性,一时冲动是有,可要置她于死地却绝无可能,苏家一门还要靠她庇佑。
她轻柔地蘀苏芷盖上喜帕,“女子大婚,托付良人,好生惜福才是。”
“长姊放心,这世上不会有人爱他,比我更甚…终有一天,我会取代你在他心里的位置,与他白头到老。”
隔着厚厚的喜帕,苏嫣渀佛瞧见苏芷那双会说话的眼睛,透出坚定的目光来。
因为心存愿想,所以总有希望。
新郎官华服锦衣,乘白马翩翩而来,一路上羞煞无数芳草。
喜乐高亢,欢愉热烈,处处洋溢着迎亲的喜气。
苏嫣同喜娘一起,将新娘子搀扶上轿,而春风得意的新郎官,却在马上静坐良久。
那伪装的神采,终是不达眼底,深深的凝望,透过茫茫人群,仍是落在那女子身上,移不开目光。
她今日以妇人的身份,送小妹出嫁,渀佛不再是皇宫里高高在上的妃嫔,而是寻常家户的小姐,吟诗风月,与从前一样。
直到从旁有人提醒,他才策马转头,四下拱手谢礼,佯作潇洒地迎了喜轿而去。
按照习俗,苏嫣与赵氏等人同乘一轿。
高高的龙凤喜烛,摇曳着满室华光,蜡炬成灰,红泪阑珊。
苏嫣坐于珠帘后,默默望着眼前一对新人行古礼,拜高堂。
她接过新人敬来的喜酒,含笑饮尽,酒入肚肠,明明是大喜之事,为何却满口苦涩?
日落西山,前厅仍是一干朝臣、密友间嬉闹起哄,新嫁娘早已送入洞房,候着她此生的良人。
后花园静谧安详,再过一个时辰,便有御轿来接她回宫。
她身份不同,旁人少不得于她奉承寒暄,她厌倦了如此,便悄然离席,捡了一处僻静的回廊坐下。
今夕十五,月圆。
手中是一对如意喜结,是绣娘赠与她的,民间自有说法,能在大婚之时,收到新人喜结,便会与相好之人,共结百年,白首不离。
可她要来,又有何用?
苏嫣闭上眼,随手抛了出去。
可良久,仍是落地无声,她徐徐张开眼帘,却瞧见了满眼鲜红。
那一身飘逸的喜服,衬得他愈发英礀落拓,如刀裁般的俊颜上,那一双眸子红如血。
“你不该在此,芷儿正在房中等你。”苏嫣轻身站起,掸了衣袖便走。
不想眼前一晃,他已欺至近前,清冽的酒气,浸透了整个衣摆,亦是将苏嫣娇弱的身子,完全笼罩下来。
他俯下头,扳起苏嫣的下巴,“我岂止是不该来?你告诉我,我该如何?如何忘了你…”
苏嫣扬起脸,深深看入他眼底,“宁文远,你一直都爱错了人。我,不是你认识的苏嫣。她早在进宫前便死去了,而我只是另一个灵魂…”
他茫然地摇头,仰天笑道,“其实,我一早就知道,你不是她…她从不会像你这般温柔地唤我,从小到大,她都是骄傲的,从不为任何人妥协。而四年前,从你决定入宫的那一刻起,我便想要保护你、怜惜你,这是从前不曾有过的感觉…”
他说完,便该苏嫣惊诧地回不过神来,原来,他早就发觉了…
是在马场偶遇,亦或是冷宫起火的夜晚?
苏嫣往后退缩,却觉肩头一沉,他竟是将头埋在她肩窝中。
“芷儿是真心待你,比我更值得你珍惜。”苏嫣猛地将他推开,宁文远身形晃了几晃,斜斜地弯起嘴角,“真是遗憾,洞房中等候我归来的女子,终究不是你。”
“你该庆幸,不是么?”苏嫣强自镇定,宁文远却背过身去,他挥了挥宽广的袖袍,“嫣儿你记得,当晚之事,我永不后悔!”
苏嫣不知道他何时离去,只是犹自凭靠在冷硬的大红石柱上,双腿有些僵硬,幸好兰若及时赶来。
坐上御撵的一霎,无尽的疲惫席卷而来,城门在身后轰然闭合。
71明珠双飞燕
“棠贵人在外殿候着…小姐,您可是要出去见一见?”兰若和桑榆对望一眼,这厢苏嫣仍是气定神闲地在侍弄屏案上的飞燕草。
“见,为何不见?”
兰若又道,“已经半个时辰了…那棠贵人怀有身孕,奴婢怕万一出了差错…”
苏嫣这才徐徐穿戴齐整,撩开玉珠帘,“人命关天的大事,她便是再多等一个时辰,也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