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相对于前面一套琐碎的话,后面这句,段小楼倒是一点不拖泥带水。
“昨晚的事,也是因为这位菊仙姑娘?”在段小楼点头后,花清远把手里的茶杯放到旁边的桌子上,“段老板,我说句你不爱听的,不管为着什么,就算蝶衣如何让那位菊仙姑娘下不来台了,你也不能让蝶衣一个人顶着雨雪跑出来啊,他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是不知道,大成监狱是个什么地方,你更不会不知道,好在是我遇到了蝶衣,要是换个人……,后果是不堪想像的。”
花清远顿了一下,又说:“最近风声鹤唳,政府对赤党追查得很严,大成监狱里面外面都常有犯人被处决,蝶衣不小撞到了,受了惊吓。”
段小楼一听,也是唬得脸色都变了,身子从位置上探了出来,急声问着,“蝶衣没事吧?”
“当时吓得不轻,如今喝了安神汤、吃了药没有大碍了,”花清远抬眼,被门口处那片银白色的衣角刺激得很不舒服,又加了一句,“要是着了凉,怕是……会惹人心疼的。”
门边处的衣角在花清远的话音落后,很快地缩回去一大块。
花清远心里暗笑,这人啊,除了唱戏,什么都没有学会,连掩耳盗铃都做得这般牵强。
“没,没事就好!”段小楼懊悔地嘟囔着,显然是没有想到会发生这么严重的事。
当时他也是气头上,眼见着程蝶衣跑出去,本来是想去追的,菊仙的手正好就摸过来了,冰凉凉的,他握住,就不想松开了。
“嗯,这种事以后就不要发生了,”该说的道理,还是要趁此时说清楚,“段老板什么心思,花某再清楚不过了,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都是早晚一天的事,但请段老板为蝶衣想想,他和你从小一起长大,台上台下,都是亲密无间的,你是他的倚靠,忽然间多出来一个人,眼看着就要分享他最亲近的人了,他当然会不舒服,他不是要故意为难菊仙姑娘的,他只是舍不得你离他越来越远罢了。”
“哪里是什么分开?还不是日日见着,都是一个戏班子戏台上的,”段小楼不解地抱怨着,在他觉得没有什么不同。人长大了,都会有各自的生活、各自的家的。戏里也不是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吗?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没有说完,只是我卡住了。
☆、当局者迷
段小楼心里如何想的,花清远全然不管。花清远是不信段小楼觉察不到程蝶衣对他的心思的。
当年是他用烟斗逼着程蝶衣唱对了那句‘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身,’如今他倒想推个干净,任这人自生自灭了吗?
当然,这样的事情,不挑明倒是好的。特别是今时今日,还有他还来了。但暗着里的疏导,该有还是有的。花清远觉得在这方面,段小楼对不住程蝶衣了。
“段老板的话,花某是不赞同的,怎么会一样呢,”花清远别有深意地望了段小楼一眼,“你的心里终归住了另外一个人了。”
段小楼被花清远忽然射来的灼灼目光,逼得面色一白,愣了好一会儿,才尴尬地笑着摆手,“花六少开玩笑了,这怎么能一样呢,呵呵……,这怎么能一样……”
段小楼刚刚还昂着的头,慢慢地垂下去,花清远在他瑟缩的笑声和一连串的‘怎么能一样’的推委里,淡淡地说:“霸王别姬这出戏唱了千年,虞姬自刎死在霸王怀里是虞姬该有的结局,但那也要霸王是霸王、虞姬是虞姬,若是没有霸王,又谈何虞姬,戏我是不懂的,但戏台上面无论怎么转,戏台下面的人生却是不随戏台转的,段老板你是懂这道理的,”
花清远点到这里,段小楼额上已经见了冷汗,花清远说他懂这个道理,无外乎是暗指程蝶衣当局者迷,轻声慢语里带出了温缓的指责和不满。
段小楼忍不住想起他和程蝶衣幼年一起学戏的事,生担着旦、旦依着生,这么多年的戏唱下来,难免就混淆了。
有几次他在戏台上的时候,也恍惚觉得自己就是几千年前那个叱咤疆场的霸王,怀里抱着的真是破尘封时光走出的虞姬,但那必竟只是戏啊,戏台下面……
前一阵子,蝶衣还帮他勾过眉色、扎过腰带,学戏以来这都是他为自己做的。笑谈间,他纤软的手指捅过的地方,被花清远这么一点一提醒,又火辣辣地热了起来。
程蝶衣说这戏是要唱一辈子的,一辈子,差一年,差一个月,差一个时辰,都不是一辈子!
自己当时是怎么说来的,不疯魔不成活。戏得疯魔不假,可要是活着也疯魔,在这人世上,在这凡人堆里,他们可怎么活哟!
他或是真虞姬但自己绝对是假霸王,——自己只想朝安稳的日子走,过正常人的日子罢了。
耳边又听到,花清远说:“戏嘛,可以一直唱下去,再唱个千年也是这出戏,还会有虞姬还会有霸王,但自己个的人生却只有这么短短数十年,不求仁义礼信,但求无愧于心。”
花清远说得不错,这点愧,他怕是甩不掉了。
“蝶衣怎么样了?我想去看看他!”段小楼说着,站了起来。
“我出来的时候,刚睡着,”花清远盯着门口那一点点银白,说谎话的时候,脸色没有丝毫变化,仿佛程蝶衣真如他所说是睡着的,“到晚上时,他的烧要是退了,我亲自送他回去。”
“这样,这样也好!”段小楼没有再坚持什么。
“段老板准备什么时候办婚事啊?”人都领家来了,这婚事是早早晚晚的了。因着自己的出现,足足提前了有一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