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花府里谁不知道六少爷的名声,前年有个出卖过五少爷的小厮被六少爷查出来后,当着府里众人的面,就给毙了。六少爷连眼都不眨,那一枪直中眉心,小厮的脑浆都震裂出来了,迸了离近的人一身。他们当时记得,六少爷说过,什么样的错都可以犯,哪怕不小心碎了家里价值连城的东西,也不算什么事,必竟再值钱的东西也没有人命贵,但做奴仆的,若是敢出卖自己家的主子,那就万万饶恕不得。
他们很想问问,他们现在这举动不算是出卖主子吧?毕竟他们直接的主子不是六少爷,而是大夫人。
“娘,”柳云芳就是在花清远出口叫她的时候,快速从那两个下人身后闪出来,大步地直奔着室内那张卧床去的。她在这方面是有经验的。她要下手的目标不是她自己的儿子,儿子可以回家去教育,她要教训的是床上的‘狐狸精’,这个是绝不能留的。
柳云芳几步就来到床前,在程蝶衣还怔忡地看着她,没反应过来该如何是好,甚至连声‘花夫人’都没来得及叫时,柳云芳的一个嘴巴已经扇了下去。
这是她年轻时教训‘狐狸精’的必杀绝技,她觉得打蛇打七寸、擒贼先擒王,虽说这两句没有多大联系,但却让她明白一个道理,但凡狐狸精,都是脸面上的事。
每每想到程蝶衣那张清秀娇艳的脸孔,那双媚气横生的凤眼,柳云芳就找到了当年斗小三、小四、小N的干劲来,这样的人,就不该活着,生来就该沉塘的,免得做了祸事的根源。
耳听着鬓边刮下的风声,程蝶衣躲都不会,只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只是想像中的那一下子,久久没有落下,但‘啪’的声音却是有的,他没有觉到疼。
程蝶衣惊讶地睁开眼睛,他不觉得花夫人会对他心慈手软的,何况打人的声音他是听到了。
柳云芳那一巴掌扇完,她就后悔了。
花清远毫不犹豫、心甘情愿地把头伸过来,生生地替程蝶衣挨下这一巴掌的举动大大出乎了柳云芳的意料,她抓女干多少次,也没见过花盛璋有过这般举动,她是怎么也想不到,还会有人为了狐狸精做出这样的事来的。这个傻子,还是她疼在心尖的小儿子。
有一刻,柳云芳是木然呆立在那里的。
这一刻里,程蝶衣清醒了,他几乎是本能地就跳下床、扑到了花清远的身边,“清远,你……”花清远被打的一侧脸颊已经浮出了清晰的五指印。程蝶衣的眼里也见了泪水。
花清远瞄到程蝶衣赤裸的双脚踩到地面上,说:“我没事,地上凉,你快回床里去。”与这样的挨打,这一世里或许是第一次,但前一世,他不记得有多少次了,他能很冷静地面对这些并处理这些。
“我,我怎么能……”程蝶衣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了,与柳云芳经历众多次抓捕狐狸精的不同,他还是第一次被谁当场捉女干在床的,何况他们……他们算不得有女干的,必竟还……还没有做呢。
“没事,你不用担心,”花清远一把把程蝶衣抱起,抱到了床上,用被子围在他的身上,看着他惊惶的眼神,还有欲语还休的难言,花清远的心微微地痛了一下,还是吓到他了,这本是不该的,“我和我娘说点事儿,一会儿过来看你,该是用早饭的时候了,你想吃什么,吩咐下人去做。”
程蝶衣诧异地听着花清远的话,这都什么时候了,他哪里吃得下……
花清远暂时安抚住程蝶衣,转身笑着走去柳云芳的面前,其实两处相隔不到三步远。
柳云芳亲眼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儿子,当着自己的面,把另外一个男人抱上了床,还很是怜惜体贴,她心中百种滋味说不出来,倒是有一种真真实实,——她想吐。
当年,她二儿子花清逸带个外国女人回来时,她的眼神直直愣了足有两分多钟,她才反应过来,那个白得像鬼似的绿眼睛女人真是她的儿媳妇了。如今看来,当年的震惊,比之现在,绝对不值一提。那个好歹是个女人。
“娘,我们有事外面去说吧,你这一大早晨就过来了,想来也没有用早茶吧,儿子叫人去清心斋叫两样茶点过来吧,”花清远说得好像他这是一早上在他们花府后院里给他娘问安,而不是她娘带人来程蝶衣的府上抓他的女干一般。
柳云芳就是有再多的脾气,也被他儿子这一句弄得没有‘脾气’了,她忽然就明白了,在这件事上,她或许急燥了,办得有些不对了。
果然虽然都是狐狸精,但丈夫身边与儿子身边的,还是有区别的,不能以同等办法相对待的。
柳云芳暂时收敛了心头的怒火,只深深地望了一眼蜷缩在床里,被棉被裹着的程蝶衣,一句话没有说转身离去,连带着她带来的两名下人一起消失在门口。
花清远想跟着一起出去,却还是在抬起脚后,又转回了身。
床上,程蝶衣的身子已经探了出来,目光焦灼忧虑,那股子本已经浅淡的绝望再次盈出,花清远暗暗地叹气,这人是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他再受不得什么打击了。
“别胡思乱想,我以前说过的话,什么时候都作数的,”花清远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颊,自己娘刚刚那一掌要是真扇到了他的脸上,自己该会多心疼啊。
幸好自己反应得够快,替他挨下来了。想来娘见打了自己,也会难过的吧。
这样,这样也好,总是得让娘明白自己的心思的,这个人若有什么闪失若受什么罪,他必会身同心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