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生火。”
逞凶者从皮囊里掏出取火镜,动作和口吻都显然自然无比,仿佛刚才的威胁不存在似的。
但实际行动起来又完全是另一幅样子:
一直盯得阿籍头皮发麻,哭丧着脸接过他手上的东西,蹲下来开始生火了,才跟着在一边跪坐下来,从背篓里掏出陶罐等什物。
阿籍偷眼一瞟,全是没见他使用过的古怪器具。一只下端微凹圆底大肚大陶罐,一只敞口深腹尖底的小陶罐,还有把崭新的木头小刀。外表粗糙不堪,内里倒是抹的光滑异常,纹理清晰,一看就知道是新做好的。
原来这几天起早摸黑,就是忙这个呀……
阿籍只顾注意他的动静,取火镜捏在手里半天也没动,直到共翳拿眼刀削了她好几次,才如梦初醒的去附近捡了些干枯的树枝草叶,手忙脚乱的开始生火。
取火镜是阿籍给这个东西取的外号,顾名思义,就是面青铜凹镜。直径不过十厘米的圆形小镜,一面凹进去像个小碟子,另一面中央一个小把手,跟个小锅盖似的。
初见时简直惊奇的不行,用多了却只觉得没打火机帅气。
她原本兴奋劲早给他刚才的一杖一箭吓得溜光了,满脑子想着怎么摆脱咱们逃生回到文明先进的自公寓。压根没心思做苦力,捏着取火镜把手对着光秃秃的沙子聚焦了好半天,才给共翳一巴掌拍回神。
阿籍被敲的发昏的脑袋,一只手拿树叶包着把手,把凹的一面对准干草,聚集反射过来的日光。
即使是凉风阵阵的海边,正午刚过的太阳还是很猛烈的。没过一会,干草就受不住聚焦的热气,开始嗤嗤往外冒白烟。
取火最痛苦的时刻来临了,阿籍半眯着眼睛抓起一大把干草,鼓起腮帮子呼呼呼地一阵猛吹,烟熏得眼泪直直掉。连吹了七八下,黄澄澄的明火才蓬地跳起来,继而迅速蔓延。
共翳已经架好石头炤,装了一大圆底陶罐的海水,把干树枝一把一把搬进去。阿籍当然不敢偷懒,在一边热情的帮着递火种搬干柴,小脸被火光印的又红又亮。眼神偶尔扫到被头发遮住的疤痕的位置,心脏就忍不住一个痉挛……那么大那么深的一大块疤,该有多痛啊!
阿籍咽了咽口水,手上动作更快了——真要想离开海岛,只能想向外界求救……硬拼是拼不过的,只能靠现代人的智慧了呀!
至于怎么智取,她用余光打量了一眼正忙着煮水的男人——敲晕了逃?
阿籍自己先摇摇头,这个太冒险了,敲重了出人命,敲轻了也得出人命(当然挺尸的就换成她自己了……)。
又或者,骗他向老天爷祈求祭神,然后再用火堆围个SOS的标志?
——共翳很迷信这点她是深信不疑的,别的不说,光每天提着簸箕洒草灰治她的胃病就很搞笑了……
正想得出神,冷不防肩膀被人拍了下:“再去架个炤。”
阿籍倏地绷紧了身体,抬头就看见共翳黑黝黝的眼珠子,直溜溜的看着她,大有不干就宰了你的威慑力。
俗话说的好,识时务者为俊杰,大丈夫能屈能伸,冰冻三尺非一日……
她于是吭哧吭哧的开始搬石头找干柴,很快就学着他的样子架好了个新炤。
可惜中看不中用,柴火一放进去,没一会就灭了,白烟滚滚,呛得人跟庙里香火鼎盛的泥菩萨似的。
“风进不去,火要灭的。”
她只好重新开始摆,按着共翳的指示忙活了半天,才终于想起来问:“这个,是要干嘛啊?”
难道是打算烧水煮鱼当午饭?
鱼都还在海里,这也太未雨绸缪了点吧,即使共翳射箭是把好手,阿籍还是对他捉海鱼的本领有所保留的。
这是在海边,可不是那个死水一样无风无浪的内湖!
圆底陶罐里的海水已经开始沸腾了,水面上不断的冒起满是钙化物的白色泡沫。共翳捏着只陶碗,正一点点的把泡沫舀起来往地上倒。听到她问,随手拍了下装着盐包的皮囊:
“盐。”
盐?传说中的……煮海为盐?
阿籍呆呆地看着咕噜噜咕噜噜冒着白泡泡的海水,眼皮抽筋似的跳了起来:“你——”到底是什么人?真的打算在这里过一辈子?那脸上的疤又是怎么回事?……
一连串的疑问叠加起来,疑虑越来越大,却什么也问不出口。
石炤的火势大,陶罐的海水蒸发的也快,随着水线的下落,罐沿上也渐渐凝结起一层层白色的结晶盐粒。
共翳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小木头刀,把晶体刮下来收集进尖底陶罐中,再让放进尖底小陶罐中,让阿籍用小火在一边慢慢的敖干。
一锅海水熬完,也不过那么点儿盐巴。
他们于是又重新把圆底陶罐加满水,在烈日炎炎下继续煮水。
阿籍熬不住太阳晒,摘了把棕榈叶子,呼啦哗啦的顶在脑袋上。
一锅水、两锅水……小陶罐终于满满地填满白色盐晶体的时候,已经是太阳已经开始西斜下沉了。
共翳拿出准备好的兽皮,铺开,把小陶罐放上去。在阿籍讶异的注视下,一杖就敲碎了陶罐。
辛苦了一整天煮出来的食盐并不是阿籍所见过的那种晶体颗粒,而是一头大一头尖冰激凌似的一大硬块。
“这个真的能吃?”
共翳见她愣愣的,干脆地用铁匕首切下来一小段,递给她。
阿籍将信将疑的拿到舌头下一舔,立刻把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洋文都飚出来了:
“oh my go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