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萧潇和阮暮灯跟着盲眼的老人穿过一道偏门,顺着一条有些狭窄的廊道到了后面的小仓库里。
“这儿是百藏记收藏精贵物件的地方。”
古先生指着那些空荡荡的货架说道。
阮暮灯朝四下一看,一个二十平左右的房间里竖了八个红木架子,却都空无一物,只有最靠里侧的一个架子倾倒了,几只大小各异的精致木箱四散落在地上。
一个五十岁上下的身穿中山装的大叔,蜷缩在倾倒的架子与墙壁的夹角中,人已经断气多时,只是依然双眼圆睁,表情痛苦,手里握着一串钥匙,脖子上同样开了个撕咬出来的大洞。
“这货架都是施过空间法术的,典当品摆进去以后,除非用特定的方法取出,或者暴力破坏掉柜子上的术法,不然上头的东西都是看不见摸不着的。”
萧潇轻声对表情疑惑不解的自家徒弟解释道。
“死去的这个掌柜,已经在百藏记里工作了三十多年了。”
古先生摇头叹气,一双被白翳蒙住的眼睛悲悯地“看”向那死不瞑目的中年男子。
“我让二掌柜的核对过铺子里的货品名录了,只丢了一口箱子,是在半年多前寄存的,寄存人只留了个‘赵’姓,册子上写的物件是:白玉把件一枚。”
萧潇摸了摸下巴,深深蹙起眉,“这听起来确实很像是萧宁一直在找的白玉蝉。”
到了萧潇这个程度的修为,古先生的“他心通”在他身上已经不能起作用了,所以他想和老人商量事情的时候,还是要说出来。
“是啊……”
古先生叹了一口气,“你先前说你在回家路上曾经遇到过犬鬼,我怀疑,那或许就是掌柜和伙计脖子上的致命伤来由。”
“所以,现在两只玉蝉都落在萧宁手里了吗?”
萧潇不甘心地咬了咬牙,“如果它们真是避祸挡灾的宝贝,那么现在他就已经可以肆无忌惮地使用降术了吧……”
“避祸挡灾?”
古先生虽然年纪很大,耳朵却依然灵敏得很,立刻敏感地捕捉到了萧潇话语中的关键词。
“嗯。”
萧潇点了点头,将自己关于玉蝉的推论简略跟老爷子说了。
“不,不对。”
古先生听完后,却摇着头,并不同意萧潇的看法。
“我听你对两只玉蝉的形容,觉得它们分明更像是传说中的‘阴阳玉’。”
他沉吟片刻,开始解释道:“相传北邙山曾有古玉,天生阴阳二色,各取之雕成压口,阴玉可保肉身不腐不坏、虽死犹生,阳玉则可留存肉身一口阳气,令其魂不离体、不死不灭。”
“听上去像是镇尸定魂用的东西。”
萧潇和阮暮灯都是第一次听说这种用阴阳玉做的压口的效用。
“不过我在‘水’字降墓里时,遇到的那具嘴里含着墨玉蝉的女尸,确实如您所说,多年来不腐不朽,面容身体依然栩栩如生。等我把玉蝉从她口中挖出的时候,那具女尸就迅速腐败风化了。”
萧潇回忆着自己在降墓里的所见,觉得确实符合古先生的说法。
“可是,如果只是镇尸固魂的压口,等到了要用上那俩玉蝉的时候,即便还没死,也已经是半死不活的只剩一口气了吧?”
萧潇不解地看向古先生。
“这对萧宁来说,又有什么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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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之后,农历十五,晚上十点,黄龙府白家老宅门外。
一男一女站在院门外,伸手叩响了门环。
男人约莫三十出头的年纪,相貌堂堂,气质温文,一身月白对襟唐装烫得笔挺平整,只是一侧脸颊上突兀的贴了块医用敷料,显得十分违和。
女人则要更年青一些,一头银蓝的长发高高地扎了个马尾,深灰无袖背心配紧身热裤,脚上蹬一对露趾凉鞋,身后还跟着一条全身漆黑的大狗。
片刻之后,门开了,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妇女探出头来,诧异地看着门外的两个不速之客。
“请问,两位是?”
她脸上的表情十分茫然。
要知道,这整座山头可都是白家的地盘,附近布着阵法,会在每日日暮时自动启动,将来访者全部挡在外面。
而且要到达大宅,一路上还要经过两处岗哨,每一处都有巡守的人,他们是怎么悄无声息地上来的?
“请问,白家大小姐白凤雏在家吗?”
来访的男子露出亲切又迷人的微笑,彬彬有礼地问道。
“啊?哦、啊!”
开门的中年妇女被男人的笑容晃得愣了一下,“大小姐在是在……可、可是……”
“她在就行了。”
男子又笑了笑,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半个巴掌大的暗沉杂玉,往地上一掷。
伴随着玉石碎裂的脆响,那中年妇女只觉得一股冷彻骨髓的寒意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似有无数冰锥子洞穿眼耳口鼻,直往她的大脑里扎。
不过只挣扎了半秒时间,她已经失去了所有自我意识,两眼翻白,涎水四溢,两手死死抠住喉咙,发出了宛如野兽咆哮般撕心裂肺的嘶吼……
第 119 章、十三、天谴02
很快的, 白家已经陷入了骚乱之中, 到处是惊叫声与哭喊声,间或夹杂着惨叫和嘶吼, 偌大的宅子仿佛临时成了《活〇人黎明》的片场, 一时间整座宅院灯火通明, 几乎每一个人都难以幸免地被卷入了这越来越严重的混乱中。
“祖奶奶,大事不好了!”
一个圆胖的保姆打扮的女人披头散发闯入了正院厢房中, 撩开门帘就冲着里头大声嚷嚷着:
“院子里的人、院子里人都疯了!逮着人就又掐又咬, 伤了好多人,而且还有越来越多的人跟着发起疯来!白贰少爷看了说是他们都闹了撞客, 请您赶紧去前头瞧瞧呢!”
白祖奶奶今年已经年逾七旬, 出马四十多年, 即便不服老,也渐渐能感受到体力和精神力已经大不如前,尤其是每日出马仙附在她身上“看事儿”之后,那种一日胜似一日的疲惫感是越发明显了。
白家历代供奉的出马仙是刺猬修仙, 历来只附身在女子身上。
白祖奶奶只有一个女儿, 奈何性格太温婉软和, 加之从小体弱多病,只能当个普通闺女养大,并没有继承她衣钵的本事。
幸而她还有个好孙女。
白凤雏和白祖奶奶年轻时很像,不仅容貌气质,而且性格稳重又不失锐气,本事也学得好, 完全具备了撑起一个偌大家族的魄力。
然而,即便是再过不久就能修成地仙的白家祖宗,有一手能掐会算、窥伺天机的本事,也有一个“四不算”的规矩。
所谓“四不算”,便是其一不得算自身生死,其二不得算血亲命途,其三不得算家族兴衰,其四不得算谁主江山。
所以白家奶奶既算不出叫了自己三十多年“奶奶”的孙子芯子里是个几百年前的降术师,也算不出她的宝贝孙女会在何时何地遭遇各种劫难。
“难怪啊……难怪我今天总是心绪不宁,总觉得像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似的……”
白家奶奶拄着拐棍颤颤悠悠地站起来,打开供奉在床头的神龛,双手合十喃喃几句,随便一阵青烟从神龛中飘出,覆上白奶奶灵台。
老人两眼一闭,身体摇晃几下,又撑着拐杖站定了,再睁开眼时,体内已经多了个出马仙。
“不要慌,有我在!”
拄着拐棍的老太太朝着门外的圆胖女人大声说道。
“白祖宗!”
身为保姆,女人照顾服侍祖奶奶也有不短一段时间了,光听她说话的语调口气,就知道大仙已经凭依在她身上了,顿时像找到了主心骨一样,心头一松,两腿脱力,差点儿就要一屁股坐到地上。
白祖宗没有立刻急吼吼地跟着女人到前院去,而是随手扫落了桌上一只茶杯。
杯子落地,随着一声脆响裂成数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