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泥(71)

之前住的小区走路就能到学校，不租了在小区再找一套就是了，非得往远了搬，连赵奶奶和赵姝都要跟着受罪。

学校区堵车严重，又是周五接孩子的点，加上下雨，五个站的距离公交车愣是开了四十分钟才到。

赵奶奶带着赵姝下车，外面雨越下越大，铺天盖地倒下来一样。赵奶奶用小雨衣把赵姝裹起来，因为抱不动，只能牵着她在雨里艰难前行。

雨哗啦啦下得耳边全是雨声，林霂深撑着伞感觉自己一米八几的壮汉都挡不住雨落下来的力道，赵奶奶更是佝偻着腰，用伞在前面遮住风和雨。

犟什么犟，姜凌他自己不想让人帮就算了，让老人孩子跟着受罪。

林霂深很想上去把赵姝抱起来，碍于自己跟踪狂的身份，只能咬牙跟在后面。

走了十分钟，眼前出现一排红砖房，林霂深才发现不知不觉已经离开大路，顺着一条被施工护栏挡了一半的岔路走到了工地后面。

这估计是一栋因为种种原因没能及时拆除的废墟，外墙没有经过粉刷，六层的高度在风雨里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摇摇欲坠。

风再大一点，估计能把这栋楼连根拔起。周围地势高，雨水正呜哇哇往下灌，全都朝这位“老人”冲过去。

倾盆大雨中，姜凌瘦弱的身影夹在路面和红砖楼中间逼仄的排水沟里，弯腰正用铲子铲淤泥，下水道的水通过老旧的井盖儿倒灌上来，没过了他的膝盖。

井盖旁有人挖了个小水沟，能把水通过水沟排到后面地势相对低一些的空地上。估计是水沟堵了，他想把冲进去的淤泥掏干净，好让水流出去。

五六十厘米的积水已经漫到了一楼楼梯口，再不清理水分分钟能爬上楼梯灌进一楼的两户住户。

姜凌他们应该就住在一楼。

“诶哟！”赵奶奶喊了一声，“姜凌你快别弄了，担心伤着，等雨停了再说。”

混合着雨声，赵奶奶这声姜凌没听清，他直起身往这边看过来，正好看见后面撑伞的林霂深。

湿衣服贴在他身上显得他越发瘦，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泡在水里看过来被雨打得睁不开眼睛的样子把林霂深的心剖出来用油煎了一遍。

受苦的人多了，唯独姜凌，每一次林霂深看见，都觉得煎熬。

“操！”林霂深骂了一声，上前一把捞起什么都不知道的赵姝用伞遮着，几步走下斜坡蹚水先把她送进单元门放在还算干燥的转身台上，也不管愣在原地的姜凌，折回去对一样愣神的赵奶奶说：“我背您过去。”

“诶哟。”赵奶奶连连摆手，“不用不用，你怎么来了？”

姜凌这才回过神把铁锹靠在楼梯口，上岸滴淋着一身水把林霂深扒拉开，转身弯下腰去。

赵奶奶犹豫片刻趴上去，姜凌把她背过积水和赵姝放在一处，“您先带赵姝进去。”

赵奶奶打开右手边锈迹斑驳的铁门带着赵姝进屋，林霂深还站在积水另一边，撑伞皱眉看着姜凌。

雨势丝毫没有收敛，那条水沟姜凌也还没挖通，越来越多的水顺着路面奔腾而下，林霂深扭开头吸了口气，眼眶发热。

刚才一通折腾，浑身都湿了，这伞打不打没区别，湿衣服贴着身体让人烦躁。林霂深干脆扔了伞，任由倾盆大雨浇在身上。

姜凌蹚水过来，捡起地上的伞关上，“先进去。”

“为什么啊？”林霂深眼眶通红看着他，“姜凌，你宁愿过这样的生活，也不想接受我的帮助？”

“这样的生活怎么了？”姜凌皱眉回头看了眼红砖楼，“我是唯一一个吗？”

这栋楼住了不少人，下雨天黑，已经有窗子透出灯光，虽然没住满，也绝不止姜凌一家。

“是，你不是唯一，这个世界有千千万万穷苦人民。你清高你了不起，你宁愿带着老小在这里被水淹，也当我这个人不存在！”

受再多的苦，他依旧对诚心帮他的人熟视无睹。

林霂深也不知道自己是委屈还是气，无名怒火烧着全身，身体里热，被雨水浇着的皮肤凉。

“我非得接受你的帮助，非得让你看到我的狼狈，才不清高吗？”姜凌也感觉一股无名火在烧。

被林霂深看到这么狼狈的样子，姜凌是不想的。

可转念想想，在林霂深眼里，自己没有不狼狈的时候。

“去你妈的！”林霂深抹了把脸上的水，转身往回走。

爱怎么样怎么样吧，他就是泡粪水也管不着！

走了几步，林霂深又停了下来，踌躇两秒从兜里掏出手机给司机打电话。

不管姜凌，不能不管赵奶奶和赵姝。

是，这个世界受苦的人何其之多，帮不了全部，但他们是姜凌的家人，是赵恺的家人。

“我发定位给你，开两辆车过来。”

挂了电话林霂深转身往回走，越过姜凌加快脚步趟过水，敲开了赵奶奶打开的那扇门。

屋里乱七八糟，地上都是湿的，墙根还糊着泥，像是刚刚清理过屋里的淤泥。

赵姝站在客厅里，歪头看着这个忽如其来的陌生人。赵奶奶满脸慈祥把林霂深往屋里请，只是眼里还是难免露出尴尬。

“奶奶。”林霂深揽着她的肩往里走，“收拾点儿紧要的东西，我们换个地方住。”

“啊？”赵奶奶满脸的慈祥变成不解，“去哪儿住？”

“赵恺找了新住处，让我来接你们。”林霂深说：“赶紧收吧，等会儿水漫进来了。”

清什么淤泥，今天清了明天一样堵。

赵奶奶云里雾里去收东西，姜凌也紧跟着进来，想说什么最终看了一眼客厅里站着的赵姝，笑了笑朝她说：“去把衣服和书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