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推开,闵柔和芸涓,俱眼含泪光,却强作镇定的样子,关切,“光,听你在喊,怎么了?”
谢韶光惊慌失措,象陷入荆棘,急迫暴躁,“永恩呢?在哪里。”
闵柔和芸涓沉默。
她们不说话?永恩的下落,她们是不知道?还是没办法告诉他答案?阿光的心,在母亲和好朋友的沉默里,一路往下坠,他的脸色和神情多数难看极了,闵柔妈妈才难以启齿似的,说,“永恩伤势很重……”光发狂,“她到底在哪儿?”看向芸涓,芸涓捂住嘴,一瞬间,泪如雨下。光撩被子下床,将碍事的点滴随手揪掉,赤着脚朝门外走,芸涓和闵柔拦不住他,他冲出门到走廊,外面站着琛和文,阿琛脸上爬满泪。有什么能让传说中郎心如铁的乔景琛哭成这德性?他自己患胃癌那次除外,阿光心怀警惕与逃避,他不会问他们永恩的去处的,他可以自己找。
与其说是找人,倒更像是捣乱,谢韶光赤着脚,穿着病号服,跌跌撞撞,不管不顾地推开一间间病房门,他已忘记他的斯文高贵,状若癫狂,他要确定他的永恩安然无恙,还是在他的臂弯里快乐美好的那个姑娘。可是,没有,哪儿都没有,光头晕目眩,一后背冷汗涔涔。他被阿文和阿琛抓住,挣扎,“放开我,让我去找永恩……”文和琛不言语,默契十足,他被轻易架回病房。
阿文困难而纠结,“光,永恩死了,你接受现实吧。”
阿光的目光从母亲,芸涓,阿琛和阿文脸上依次滑过,他们每个人都是那种怜悯而绝望的神色,看上去,不象撒谎,阿光因此而嘶吼出来,“你们撒谎,你们撒谎,你们都在撒谎……”他悲恸欲绝,只为他们竟然不是在撒谎,不给他任何丁点永恩还活着的暗示。
原来那闪耀在春寒料峭的暮色里的微笑,是她给的最后一个笑容吗?
原来那要求他说爱她的任性是最后的诀别吗?
原来那放手后下坠的身影是最后的相逢吗?
原来那重清亮柔和的眼波是最后爱我的内容吗?
季永恩,原来你到死都还在笨,都不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你是故意要我后悔让我绝望让我生不如死是吗?
光大口大口喘着气,不能思考,不能喊,也不能叫,没办法寻找,他身体软下去,昏厥,又被救醒。
医生说,算是恢复了吧,虽然,意志薄弱,精神低迷,但好歹,他的脑震荡情况有所缓解,记忆力恢复,呕吐的症状也消失了。可是阿光的精神却异常亢奋,“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他说,“永恩是我老婆,法定的妻子,无论生死,人要还回来给我。”得知永恩因为伤势沉重,被送去纽约就医,阿光就要去纽约。可他外伤未愈,何况之前又是脑震荡,医生不建议做长途飞机,光却偏要闹着出院。闵柔也不知该怎么安慰儿子,一径落泪。阿琛要阿光顾念母亲,毕竟闵柔的高血压也经不起刺激。阿文则保证其父方明诚一定会将永恩带回来,光才暂且安静,他等方明诚,以一种无时无刻都不肯放松的状态。
阿琛和泰哥够义气,怕阿光出事,轮着每晚陪他。方逸文无论公事私事一堆要处理的,累得他贼死,也每天都到医院来看看阿光。可对这些,光置若罔闻,他很安静,吃饭,洗澡,做复健。除非有必要,他惜字如金。有天夜半,琛睡起去上洗手间,见到光睁着眼,静静看着天花板。琛除了叹气之外,无能为力,那双眼睛就那样撑到天亮。光缄默无语,戒了睡眠,等方明诚把季永恩带回来。
方明诚带回来的,是坛子骨灰。尸体不好过海关,骨灰方便一些,于是……
阿光对着那坛子骨灰,摇头,那活色生香的小媳妇儿怎么可能是一撮灰呢?质问,“我要的是永恩,这是什么东西?”
方明诚再次强调,“光,永恩死了。”
谢韶光,“开什么玩笑?她是我老婆,凭什么你说把她带走你就带走?然后拿给我一破坛子灰让我认?你说她生就生说死就是死?”
方逸文,“光,我知道这很难接受,冷静点,永恩真的死了。”
光揪住阿文的衣襟,眼神如冰刀利刃,“都是你,为什么要帮你妈?现在你把你妈给我叫来,让她把季永恩赔我!让她把永恩赔给我!!”
文,“我妈在精神病院,她疯了。”
光推搡阿文,“疯了又怎么样?疯了了不起吗?疯了就不用偿命?她害死了那么多人,把永恩还给我,还给我……”最后,阿光对阿文挥拳,用尽力气,“方逸文,你混蛋!”失去永恩的痛,没有出路,只能在阿文这里,发泄一点半点。
不管阿光能否接受,永恩真的不会回来了。阿光恢复的很缓慢,无论从精神还是肉体,他迅速消瘦,不与人交流,黑眼圈巨大,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有睡过觉,医生不得不给他输的液里用一些镇定剂。
谢展鹏和闵柔仿佛老了好几年。向来严肃总绷着脸的谢展鹏哀伤而感性,跟季远山两口子念叨,“元宵节,阿光和永恩回家里吃饭,还说自己比以前胖了十多斤,笑起来,从头到脚,都像会发光似的……”那不过是半个多月前的事情,闵柔每每想起,眼泪纵横。
翌日,来见阿光的是萧依云,她脸色也不太好,但精神尚可,取出平板,调出一组照片给阿光看,笑意温和,并无劝慰,闲话家常,“要不要看看永恩小时候有多丑?那,最难看就是这张了,她在幼儿园排练小红帽的故事,自告奋勇去演那只狼,所以化妆成狼外婆的样子。没上台表演的时候,对白念的可好了,谁知临上台,怯场,居然吓哭了,边哭边诱拐小红帽,当时舞台下的家长们真是被她弄的哭笑不得。不过永恩越大倒越清秀,虽然个性象男孩子多些,打扮起来真的是个小公主哦,这张是在回来读书那年,在方帜门口照的,她喜欢学校里那条长长的林荫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