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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公子系列(78)

这个消息又轰轰烈烈地传扬开来。搞宣传的始终不甘寂寞,没有因自知理亏而收敛,又开始为原来贬斥的人鸣不平。有些人蹿出来义愤填膺,讨论“我们该如何对待新人”。一时众说纷纭,最后分为“给他们宽松的发展环境”和“严格苛刻的教育才是真爱”两派,在报纸的版面上展开论战。虽然是个人就知道,最终结果一定是“相辅相成”,“视情况而定”,“一个‘度’的问题”,不会对现实产生任何实际影响,可这并不妨碍他们乐此不疲。

“刘湘事件”就像历史书里说的“导火索”,存在的意义仅仅是引发一个更大的历史事件,而它本身无人关心。所以,她的消息,尽管我特别注意,也只收集到一点:她出院后,退出了学校的话剧团,也休了学,就此销声匿迹。至于后事如何,我不知道,分解不出了。

一旦认定了就越看越像。这叫什么?疑人偷斧?好像不应该这么用。我的心情就更无法形容了,非常复杂。如果没出那件事,她身边会不可避免地围绕着闪光灯,不可能这么清静;现在就是一个追星族走向一个名演员,而不是一个普通人走向他的故人。怎么说?世事难料吧。

我站在她旁边。虽然已有九成把握,但以防万一,还是扭着头,眼睛看别处,表示我说话的对象绝不是她,假装自言自语:

“刘湘……”

女孩头发一甩,转过脸来。一看那嘴的型号,我不禁失笑,一定没错了,简直是招牌。

我认出了她,她却对我没概念,皱着眉,一脸困惑:

“你是……”

“你不认识我了?”

“对不起,”她的语气十分小心,似乎在仔细斟酌:“你的声音……我不记得,不过声调倒很熟……”

和我在火车上的感觉一样,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好像也不该这么说。

“那我妹妹你总该有印象吧?许琳,想起来了吗?”

只见她的表情僵了一会儿,然后如慢动作般,眉头渐渐舒展,嘴也缓缓张大(虽然还是没有多大)。她猛地站起来,我以为她会马上扑过来握住我的手,没想到她只是一击掌:

“你是许飞!”

感觉有点沧桑:在这么多年后的今天,连声“哥”也不叫了。不过也对,这么大年纪再按原来的叫法就暧昧了。

“不提那丫头,你就认不出我了,是吗?我真的变了很多?好多人都说我长得和过去一样啊。”

“也许吧,咱们确实很久没见了。”她陪笑着,又皱起眉头,“我是不是没变样呀?你怎么能一下子认出我?”

“我和你坐一趟火车,在车上就觉得眼熟了。你长大后的样子我又不是没见过。顺便说一句,你衣服的样子真特殊,也很漂亮。”

“长大后?在电视上?你也知道我的事?”

都炒成那样了,谁会不知道呢?

“是啊。我当时听说你出院,退出剧团,退学,一直打听你后来怎么样了,一直都没消息。小琳往你家打过几次电话,都没人接。”

“我家搬了,电话也改了。”

此举一定是为了躲清静,拒绝采访,不再受到骚扰。谁有她的经历,都会视媒体为世仇。可她似乎并不在意说到这个,只是微笑,接着像忽然想到什么高兴的事,露出我见到她以来最欣喜的样子。我见识了人类的脸兴奋到发光的奇景,却认为她是在装。

“你最近……还好呀?”

“一般,不好不坏。你呢?工作了吧?干什么呢?”

“卖文。乱写点东西,看有没有人要。”

“写手呀。什么时候开始做的?”她偷偷一笑,“到现在还没饿死。”

“目前还健在,不过也快了。我从小就喜欢理科,文科一般,确实不适合干这行,也就是混口饭吃。”

“听起来很难呀。”

“谁说不是呀?写什么都不容易,但是按照我的经验,还是难易有别。其他都还好,就数侦探小说最不能马虎。别的题材,你写不好,人家顶多说你‘俗’;可是侦探小说要是敢瞎写……”

“会被人骂个狗血淋头?”她笑了,接口道。

“何止呀,简直是在狗血中遨游!”

“是吗?如果老是这样,你还能糊口吗?”

“倒没严重到这地步,也有受好评的时候。反正是忽冷忽热,一阵子闲得要死,一阵子又忙得发慌。任务要是接得太紧了,也难糊弄。有一天,都晚上了,明天一早要交的两篇还一笔没动呢。实在是逼疯了,拿了两叠稿纸,左右开弓,这边写言情,那边写侦探。哪个思路断了,就转过去写另一个……”

“那还不写串了?”

“就是呀。这边杀人杀得含情脉脉,那边谈恋爱谈得月黑风高……”

“结果呢?”

“当然两篇都被人扔回来了。”

她笑得更开朗,腰都有些弯了,却还是微微掩着嘴。

“别说我了,说说你吧。”

“我?我有什么好说?每天没事干,在家空虚……”

“没空虚出什么成果来?”

“‘空虚’嘛,说文雅一点叫‘酝酿’。我正在构思一些故事,准备等以后,什么时候可以了,就自己写剧本。”

“剧本我没写过,也不容易吧?”

“当然。”她严肃起来,“话剧的最高境界就是随便一个瞬间抓拍下来,都可以作剧照,所以不光是对话这些文字的东西,舞台的安排,演员的表情动作都要考虑,脑子里必须是一幅幅画面,细节非常繁杂,很难掌握……”

“不过你擅长这个呀,说都说得这么头头是道。我倒好奇了,以后找本介绍话剧的书了解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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