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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公子系列(96)

再往深了想,到这里以后,我忽然和杜公子亲近起来。在旅馆大多数时候,我都觉得像不得不为的应酬,而如果24小时都是探病时间,我愿意整天泡在医院,哪怕跟他没话找话呢。可是,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可以增进友情吗?还是因为,在北京我和他很生疏,而到了这个城市,他变成了我最熟悉的人?就像升学后到了一个新班级,很多不认识的人,你就更喜欢和以前的老同学在一起。人都愿意和熟人交往,这就是为什么转学的插班生总是处境艰难。

忽然心中一凛:我都想到这里了,杜公子会想不到吗?他一定知道我老往他那儿跑其实是……唉!我这个人呀,只知道盲目地情绪低落,人家却能看出原因。善解人意到这种程度,真是……阴险呀!虽然这个词断断不好用在他身上。

回旅馆途中,又经过那个工地,与我第一次看到的喧闹大不一样。没有人,铁链松着躺在地上,那条狗也不在。

进了大厅,看见刘湘坐在角落里的沙发上,耳朵里垂出两根线,连在随身听上。看表情,是在欣赏音乐?

走近坐下:

“嗨。”

刘湘转过脸,把耳塞拽下来:

“回来了?”

“是啊。回来的时候看见旁边的工地人去楼空,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哦,我知道,刚才听服务员和老板说,昨天半夜一个工人回工地,发现几个同事躺着正打滚,好像是食物中毒,现在应该正住院呢。”

我想起昨夜的尖叫声和救护车,原来是这样。

“大概是吃了工业用盐,或者喝了工业酒精吧。”活该!一点也不同情他们。非关职业歧视,只是觉得,虐待动物是心智问题,不是素质问题。

“何必这么说?他们也不知道……再说,比起真正的坏人,他们哪里算坏呀?”

“真正的坏人?你指的是……”

“你还记得咱们刚来那天,死人的事吗?”

“怎么不记得?”就是为这个来的,“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这件事似乎没完呀。你有时间看着点江汨,这孩子需要照顾。”

“同感同感!我早就想找时间‘照顾’‘照顾’他呢。”我恶狠狠地说。

“你误会了!我是说他的安全堪忧。”

“他?有他在,是别人的安全堪忧吧?”

刘湘摇着头:

“你觉得‘狼来了’的故事,给我们的启示是什么?”

“还用说?当然是‘谎话说多了,说什么都没人信’呗。”

她继续摇头,语气深沉:

“不,我倒觉得是‘再喜欢撒谎的人,偶尔也会说句真话’!”

我望着她深思的样子,一时无语。

这一天,我一会儿想起杜公子说的,一会儿又为刘湘的话疑惑不已,全副精力全在脑子里转,独自呆在屋里也就不觉得无聊,吃完晚饭上楼继续冥想。我在一人世界中遨游,其他人对我来说,相当于不存在。

晚上爬起来真不得已,一定是晚饭的汤喝多了。

出门就是公共场所,还得穿好衣服,真是麻烦。

到了水房。很好,这里的灯昨天还有一根灯丝烧红自己在发光发热,现在已经寿终正寝地不亮了,乍看之下黑成一片。可是仔细观察,会发现外面的光透过蓝色玻璃射进来,看着蓝幽幽的。恐怖!还不如全黑呢。

起夜完毕推门出来,听见里面的女厕所门也是一响。这种环境下自然精神紧张,脱口而出:

“谁?”

“是我。”

“刘湘?”吓了我一跳。

我刚要走,却发现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你不回屋子吗?”

“我……”

“也难怪,这么黑……”我走过去,或者说一点一点摸过去,“我都不太敢下脚。”

“嗯。”

我站在她面前,借着蓝光看着她。如果她害怕,那么……

我伸出手。

她没有动作,依然低着头,一只手攥着另一只的手腕。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我“嗤”了声,上前一步,拽起她胳膊就走。

她惊跳了下,但立刻挽住我,微靠在我身上。

暗暗叹口气:女孩子呀……

她是真的害怕,比我更不敢举步,小步小步地蹭着,我等于是在拖着她走。

还没走出去,听到背后一声“啪”,回荡在空旷的水房里。

“什么声音?”我回头寻找。

“怎么了?”她抬起脸,五官因蓝色的光而显得深幽,“没事就走吧。”

“啊……嗯。”

出来到楼道,已经有灯了。

突然的亮度刺得我用空闲的一只手捂住眼睛,另一只还抓在她手里。

慢慢地走到了我屋子门口,她也没有放手的意思。

算了,好人做到底……再多走两步,在她的门口停下。我把手抽出来:

“好了,进去吧。”

我折回来,打开门时,听见她叫:

“许飞哥!”

“嗯?”我回头看。她还站在门口。

“我忽然想问,你今天早上是留了张条给我吗?”

“是呀。”既然收到了,还有什么可问的?

“那就好。”

我正要进去,她又说:

“对了,你前两天是不是和我说,你的电话簿丢了?”

“对呀。怎么?被你找到了?记得还给我啊。”

“哦,好的。”

一觉醒来,神清气爽。不过……还是再躺会儿。

什么声音这么吵?警笛?好像就在楼下。

楼道里很快充斥了“咚咚咚”的脚步声,好像不少人在跑来跑去。

一会儿又听见有人高叫:

“大厅那边拍完照了。下去两个人抬尸体!”

我一下坐起来:尸……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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