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北在飞龙山庄已经十几年,从还是个孩子,到如今独当一面。
他对李妍的意图判断,一向精准。
甚至用不上李妍开口,只需要一个眼神,他就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此刻“算命老头”脚步飞快。
他从西城的巷子里七拐八拐,转进了一处小院子。
里面蚊蝇满地,晾晒着黄色的线。
他扔下手里的物件,慌忙转身将木门上锁。
而后沿着院墙转了一整圈,最后才坐在石阶上,松了一口气。
清明将至,天高云淡。
他怀里抱着那只箱子,看起来十分不踏实。
石阶上没有坐多久,他便起身抱着箱子,焦急地来回踱步。
那般痛苦地挨到日落,他这才换了身衣裳,悄悄打开门锁,小心翼翼转出去。
夜里起了风。
乌云朵朵,遮了月亮。
老头蹑手蹑脚,从西城门溜出青州城,穿过寂静的城郭,站在一片坟地前。
他披着斗篷左顾右盼,像做贼一般,压低身子,勾着脚前进。
不多时,停在一处坟冢前。
他歪着头确认了下坟的主人是谁,之后转到后面,抬起一块大石头,撸起袖子,猛然一锤。
咣当一声。
坟包塌下一块,露出一个黑洞。
他喘息着,颤颤巍巍从怀中抽出火折子,扒开盖,吹了口气。
火折子亮起,他探身前倾。
“没、没了?”脑袋伸进去之后,他惊呼,“真的没了!”
“你说什么没了?”“容屏”猛然抓着他的领子,笑着将他拽进坟包里,“你是在找我么?”
震天动地的一声尖叫,惊起无数飞鸟。
李妍坐在一旁的马车里,直到瞧着柳青青将人拽进去,这才放下手里的帘子。
她敲了下马车车壁:“走吧。”
夜里,马车沿着小路,如一片剪影,缓缓前行。
乔七命和沈寒舟的脸色都不好,两个人看起来都十分苍白。
于北追到院子之后,消息很快就送回了海西楼,但被沈寒舟截胡了。
他没告诉李妍,自己拉着乔七命,趁着那算命先生离开,两个人先一步赶过去。
等月朗星稀,李妍吃过晚饭听说这件事,慌忙赶到的时候,乔七命背靠在巷子口的门板上,吐到灵魂出窍。
而院子里,柳青青的面色从未那般沉重过。
只有沈寒舟,两手卡着小门,将她堵在门外,说什么都不让她进去。
李妍到底也没瞧见院子里都是什么场面。
此时马车里,沈寒舟和乔七命都像是一副虚脱模样,脸色苍白得可怕。
“你们俩到底看到什么了?”李妍的好奇心又上来了,“什么场面么,能让你们这么难以开口?”
乔七命摇头:“断臂残肢,还有……”
他说到这,说不下去了。
李妍不明所以,但从这几个字中,大抵上推断出了有多惨烈。
“你不通知府衙,悄悄咪咪过来是对的。”乔七命捂着嘴。
沈寒舟点头接话:“这人禽兽不如,交给兰花门是最好的结果。”
第66章 不能说的苦衷
“那你得告诉我他有多禽兽啊。”李妍蹙眉,“遮遮掩掩,虽然整个案子我心里已经有数,但细节上并不完善。”
“那人姓甚名谁……”
“姓禽名兽。”沈寒舟道。
李妍半张着嘴,“哦”了一声:“那禽兽在胭脂铺子前摆摊,而后吸引了五个失踪的姑娘陆续前去算命,然后呢?”
见乔七命已然是张嘴就要吐的样子,沈寒舟解释道:“和你推断的差不多,我们在他的院子里找到了一本册子,上面记录了很多个姑娘的名字和情况,不只有兰花门的五个人。他往别人的坟包里,埋了不少。”
也就是说,丢的不止是兰花门的五个人。
“青楼女,每个月跑一两个太正常,丢了有不少老鸨根本找都不会找。”乔七命深吸一口气,呲牙咧嘴地感慨,“那禽兽就是踩这个漏洞,不把姑娘当人的玩意儿。”
李妍“嘶”一声,光是浅浅想一想,就觉那院子里必定是血海尸山一般的场面。
这样的人,如果交给官府,让他走流程,下大牢,最后一刀就砍了头,连李妍都觉得是太便宜他了,柳青青更是不能接受。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李妍闹不清楚全部,心里不踏实。
“他本上写着,‘试试无妨’。”乔七命仿佛觉得这四个字从他嘴里说出去晦气,冲着一旁狠狠“呸”了一声。
李妍不明白:“试?试什么?”
“大小姐。”沈寒舟打断两人的话,缓缓摇头,“人太好奇,易惹祸上身。”
他说得郑重其事,声音随和温暖,却仍然让李妍听出几分担忧和几分警告的意味。
见李妍不语,他长叹一声。
“我们在那院子的屋里,见到了还没死去的余下两人。”沈寒舟抿嘴,“失去双腿的她们,死亡只是时间问题而已。如果可以,希望柳掌门能给她们一个痛快的,别让她们那么痛苦。”
乔七命点了下头,此后不管李妍怎么问,他们两人都守口如瓶,不再提那院子半个字。
那一晚,城西总传来惊悚至极的吼叫声,细细听过去,好像也带着求饶的哭喊声。
如鬼魅过境般的动静,一直持续到子时深夜,月上三竿之后。
海西楼里归于平静。
前院住店的客人都已睡下,后院李妍暂住的屋子,仍旧亮着烛火。
楼下,乔七命一个人站在院子里,他抱着怀中木箱,看着内里那一把百两银子买到的羊肠线,站在燃烧正旺的火堆前,下定决心,准备将线扔进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