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东西,四年前桑枝整理过一次。
很多跟梁沉有关的,她都扔了。
现在留下来的几乎没太多,高三时候用过的水杯和文具,后来重新补办的校牌,学生证,食堂卡,班上同学毕业时写的毕业赠言,送的毕业礼物和卡片,还有一张在这样的相似季节提前拍的全班合照。
只有这么一些,干干净净。
桑枝觉得她有点傻,当时她根本不认识薄叙,她留下的东西里,怎么会有薄叙存在过的痕迹呢?
高中那三年,他们完全就是陌生人。
她怎么可以单凭一个校牌的巧合,就认定薄叙当时喜欢的女孩,就是她——
桑枝的思想反复横跳,一边确认自己高中三年与薄叙毫无交集,一边又不甘心,总有什么在提醒她,在督促她,不要放弃。
她努力回想,明明在同一个学校,明明三年那么漫长,可是她所能记起的跟薄叙有关的记忆,那么少,少到除了校园走廊偶然的擦肩,就再也没有其他画面。
桑枝把回忆拉到四年前,忽然想起从江市回来后,她在公交站台那里碰到薄一璇,想起薄一璇怀里抱着的那只猫。
黑白两色的小猫咪,她见过的。
很久之前,她就见过一只很相似的小猫。
薄一璇说过,小猫是薄叙领回来的,也说过小猫的名字,是吱吱。
吱吱。
会有这么巧合的名字吗?
桑枝马上找到手机,给薄一璇拨去电话。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她自己都没发觉自己的呼吸在颤,喉咙紧涩,差点说不出话。
“嫂子?嫂子是你吗?你怎么不说话?”
电话那头的薄一璇似乎很疑惑,桑枝的手指握紧手机,想要答案的迫切终于让她发出声:“你哥之前带回家的那只小猫……是什么时候带回来的?”
“吱吱吗?应该是他高中的时候。”
“他很喜欢那只猫?”
“喜欢啊,特别宝贝。”
“他有没有说过,为什么会给猫取这个名字?”
“没有……但是他说了,这个名字天下第一好听,他喜欢。”
桑枝好像要到了自己的答案,握着手机的手指开始发虚。
“嫂子,你怎么了?为什么问这个?”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到,问一下。”
薄一璇没怀疑什么,桑枝要挂电话之前,倏地想到另一件事——
“你……玩微博吗?”
-
长久的寂静。
桑枝坐在地板上,脑海里闪过无数画面,呼吸一点一点收紧。
薄一璇说她不玩微博,他们这个年纪的学生,更倾向于玩新的社交软件。
所以,那天桑枝在薄叙手机上看到的微博app,是他自己在用。
他在撒谎。
而桑枝,只稍稍有心,就能让这个谎言不攻自破。
可她竟然一直没有多想。
桑枝打开自己好久没有登过的微博账号,她没关注太多人,但粉丝很多。
她揣着已经开始剧烈跳动的心脏,指尖颤动地点进粉丝列表。
她相信,如果薄叙偷偷关注了她,她一定能在列表中找到他。
粉丝列表很长。
桑枝一个一个往下翻,像是翻越过这漫长的四年,再翻越到高中的三年,从不认识的人,到她熟悉的同学们的ID。
他们都是在改造校服的那次事件中关注的她,她也有和他们互粉。
同时一起关注她的还有海德高中的校友。
在粉丝列表逐渐到头的时候,桑枝滑动手机屏幕的手指倏然僵硬,双眸微颤,心脏堵在喉咙口。
一阵短暂的窒息,而后心跳猛烈跳动,呼吸滚烫。
她找到了。
原来有的人,会在社交软件上用一样的名字。
微信名是Tree。
微博ID也是。
桑枝笃信她找到了,鼓足勇气点进这个账号,猝不及防落入眼眸的,是薄叙长达七年晦涩难言的秘密。
最新一条微博,他拍了一张机场停机坪的照片,说:两个小时后就能见到她。
时间是他出差回来的那一天。
再往前翻,大多都是一些照片,很多心情,他似乎都不爱用语言表达,就像他本人。
但是每一张照片,都能让桑枝看出照片背后的深意。
是她送给他的婚戒。
是她和他的结婚证。
是他们一起走过的梧桐大道,他们一起看过的麓成山的那片星空。
还有熟悉的墨尔本街景。
原来他去过墨尔本,并且不止一次。
他拍的每一张墨尔本的照片,都像是她那些照片的复刻版,她去过的每个地方,喝过的喜欢的咖啡,吃过的喜欢的蛋糕,他都有循着她的踪迹一一走过。
可是他们从来没有相遇过,哪怕一次。
前面两年,他微博里就只有每年墨尔本这一趟旅程的照片,他好似很偏执,很盲目,又好似很无望。
小猫去世的时候,他发了一张牵着小猫小爪的照片,配了文字。
他说,这应该是小猫咪留在这个世上最后的一张照片。
他说,是他没照顾好小猫,没有机会让她再抱一抱它。
他最后说,他感觉他和她唯一的联系,就这样断了。
这是他文字最多的一条微博。
余下,是一组照片。
从四年前的大学,过渡到高中。
曾经熟悉的高中走廊,每天都会去一趟的接水房,操场红色的跑道,食堂门口,两幢教学楼之间的草坪花园。
这些,他没有描述,但是桑枝能知道,照片里的每一个地点,都是他们曾经相遇却总如陌生人那般交错而过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