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蛇的催促下,茯芍带着陌奚回了小楼。
陌奚进门之前,她先一步蹿了出去,殷勤地拉下墙上的机关。
顿时间,一张水涔涔的结界如瀑布一般自楼顶垂下,包裹了整座小楼。
水蓝色的结界看着轻透,甫一落下,楼里便几乎再无半点光亮,陷入了一片清凉的黑暗。
她回过身,期待地看着陌奚。
陌奚一笑,说了她想听的话:“谢谢你。”
茯芍的尾巴尖翘起一截,柔软地摇晃画圈。
她把陌奚送到门口,两人的房间隔了不到四步,可她还是坚持送他。
她表现得很热情,热情之中,盯着陌奚的目光又时刻带着一丝警觉,似乎在提防他中途逃离。
等陌奚推开房门,最后一截蛇尾都滑入门内后,茯芍不得不和他分开了。
她依依不舍地望着他,眼巴巴的,希望陌奚能说一句“进来坐坐”之类的挽留。
但陌奚没有,他像是不明白她的心意,站在门口客气地说:“今天劳烦你了,韶山很美。”
茯芍盯着他,见他真的没有其他的话要说,且微笑着暗示她可以离开了。
她蔫了下来,“那、那姐姐好好休息,有什么事都可以叫我——无聊了也可以叫我。”
陌奚点头,“好。”
茯芍再无法拖延了,一步三回头地离开,那双琥珀一样的圆眼屡屡回望门里的陌奚。
陌奚确定,只要自己轻轻唤一声茯芍的名字,她就会绷紧尾巴,飞快地跑到他身前。
可他没有这么做,只是目送她回到自己房里。
陌奚突然起了兴致。
他静坐在房中,等到了太阳东升、蛇虫陷入沉眠,便推开窗户,悄无声息地游了出去。
几乎是在陌奚离开小楼的瞬间,睡梦中的茯芍睁开了双眼。
她倏地起身,摆动蛇尾,将自己送去了窗边。
小楼建在韶山的最高处,从她卧室的窗户往外,可以俯瞰整片山脉。
她没有放出神识,只是用肉眼观察外出的陌奚。
陌奚的修为比她高出千年,用神识观察虽然清晰,可也会打草惊蛇。
她看见陌奚一路往外,越过山脊,去了山的另一侧——茯芍捡到他的那一侧。
他走了。
顷刻间,强烈的愤怒涌上了茯芍的心头,将那双琥珀色的瞳孔激得近乎血红。
从出生以来,茯芍第一次感受到了背叛。
她对他那样好,救了他的命、全尽一切地讨好他、愿意和他共享领地,可他居然还想着离开韶山。
山坡挡住了茯芍的视线,她看不见陌奚了。
茯芍一把取下挂在房中的玉伞,毫不犹豫地追了出去。
这一刻,茯芍几乎想杀了那条不知好歹的雌蛇——当然,她只是想想而已。
如果陌奚真的背叛了她,她也舍不得杀他,顶多绞断他几根脊骨、让他不能再逃跑离开。
茯芍盘算着自己制服陌奚的概率,毒蛇所依仗着首先是毒,而毒对她无效。
她观察过,陌奚的鳞片不如她的坚硬,他大病初愈,自己并非没有胜率。
可当她翻过山坡,远远地,却见陌奚没有前往结界边界,只是立在两棵桃树下,牵枝轻嗅枝上的桃花,风雅惬意。
见到她来,昳丽的雌蛇脸上出现点点疑惑和惊讶。
茯芍顿在半里外,脸上的愠色还未来得及退去,她抿着唇,仙逸的五官绷紧之后清冷如霜。
一股冷冽的杀气自她身上散出,在动杀念的时候,茯芍身上那股奇香迸发出惊人的锐利,如同千万冰棱一般密密麻麻地抵在了陌奚体表,让他浑身僵冷,无法轻动,激起一片寒颤。
“芍儿?”直到陌奚疑惑地开口,茯芍脸上的冷意才淡去了几分。
她的声音犹有些发紧:“姐姐不休息,是要去哪里?”
陌奚折下手中的花枝,“我想带些香花回去。”
茯芍偏头,怀疑地打量着陌奚。
她不确定这是不是陌奚在发现她追来后临时作出的演技。
她没有轻信,握紧了手中的黄玉骨伞,声线平得像死水,“姐姐摘完了吗?”
陌奚颔首。
“那我们回去。”她不是在询问、请求,而是在下达命令。
陌奚欣然答应。
他抱着花,一寸寸朝她靠近。每近一点,就更能感受到更冰冷的戒备。
她沉默地同他并肩而行,状似热情却不容拒绝地扣着他的手,像是陌奚刚醒来的那天一样,只是更加用力。
茯芍又一次寸步不离地送陌奚回房,眼神中的意味比上一次送他回来时更加露骨。
陌奚浑然不觉地同她温声道别,“芍儿,早安。”
茯芍点点头,却没有像上次那样先走,盯着他说,“姐姐歇息吧。”
陌奚冲她微笑致意,当着她的面将房门关上。
廊上的雌蛇没有离去,多疑地守在外面。
合上门,那谦逊有礼的雄蛇蓦地靠上了门扉。
他松开手指,掌中的花枝落了地,枝上的桃花纷纷坠离。
陌奚掩着唇,微低着头,翠色的妖瞳在黑暗的室内晦暗不明。
一点晶莹的稠液从他唇角溢出,迤逦而下,折出黄金般瑰丽的色彩。
那带着控制欲杀气令他喉头发紧,他一遍遍回想着茯芍阴冷的眼神——
天真无邪的仙蛇因他而生出戾气,柔美的五官因他而变得冷冽。
她执着他、喜欢他、不允许他离开自己。
眼尾酸胀发疼,陌奚双肩微微轻颤着,控制不住自己的毒腺,甜腻的蛇毒源源不断地从注射孔中涌出,叫嚣着要刺入那雌蛇优美可怜的蛇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