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该说的都说了……对了,团子没找着,秦指挥使来时可有看到?”
宋鸣珂本想带领侍卫离开,又怕霍睿言伤后动作缓慢,来不及穿戴整齐,干脆随便扯开话题,给他争取点时间。
“不曾见到。”
“你眼力好,陪朕四处转转,看能否见着。”
秦澍眸底滑过不可察的狐惑,应道:“是。”
二人率先出了院落大门,沿着外墙绕圈,宋鸣珂装模作样喊了几声“团子”,又“喵喵喵”叫了一阵。
侍卫们以为她来真的,也提了灯到处乱找。
待二人渐行渐远,秦澍缓步走近,在她身侧两尺外站定,沉声问道:“有个问题,臣不晓得该不该问。”
宋鸣珂没好气道:“你话都到嘴边了,假惺惺做给谁看?”
“陛下恢复身份后,打算嫁给阿言?”
“……!胡说什么!”宋鸣珂万没想到他竟敢问此等狂悖的话题,赧然否认,长眉一挑,“放肆!”
“臣自知僭越,恳请陛下恕罪。”
他口口声声说‘恕罪’,沉静面容却无半分愧疚。
更甚的是,他郑重补充道:“如陛下无此心,还望多加注意,少与他和别的男子单独同处。”
宋鸣珂目瞪口呆,搞不清该震惊或生气。
他……居然管起她的事?他算老几?
调换身份这几年,母亲和兄长也没这样管过她!
正欲训斥他好管闲事,恰巧院墙拐角处传来一声猫叫。
宋鸣珂扭头望去,只见一青白色的身影踏着灯影步近,怀中正是那只浑圆的三花猫。
与猫咪的娇憨柔软截然不同,怀抱猫的那人寒着一张脸,木然直视二人,嗓音不露喜怒:“陛下,猫已找到。”
第七十六章 ...
凉风吹散定远侯府内的闷燥,却吹不散人心的猜忌与惶惑。
宋鸣珂直觉霍睿言听见她和秦澍的对话,又无从辨别他究竟听到什么,是否凭此猜出她的身份。
极力掩饰心虚,她唇角挂上浅笑,缓步走向他,双手接过他怀中的猫。
“你这家伙跑哪去了?个把月不见,怎么又胖了?”
她如常抱怨猫的沉重,偷偷觑向霍睿言。
他苍白的面容没有震撼,没有讶异,平静得不起一丝涟漪,更多的是“病后”的虚弱感,此外,隐隐透出几分不常见的冷冽。
“陛下没看阿言平时怎么纵容它的,”秦澍笑眯眯跟随在后,仿佛适才那番莫名其妙的言辞不曾存在,“我之前在这儿住的时候,做了一顿冬瓜焖整鸭,刚出锅,打算放凉一点再切开,不到半盏茶,整只熟鸭子飞了!”
“它吃掉了?”宋鸣珂好奇。
“我俩顺着地上的痕迹,终于发现,它一路咬住鸭脖子,拼命往草丛里拖,见了我还凶我!”
他边说边以手指头戳了戳猫脑袋,又比划了一下:“那鸭子有这么大,比它还大上一圈!”
宋鸣珂笑道:“它凶你,定是嫌你鸭肉没炖烂!”
秦澍努了努嘴:“你们表兄弟一个德行!阿言还嫌我那鸭子太大,害他的猫偷得如此艰辛……”
“可不是么!”霍睿言勉强接了一句,笑意浅淡。
三人随口闲扯,宛如半年前在霍家小聚般不拘俗礼,信步沿花木长廊前往膳厅。
然而灯火通明,佳肴美酒,席间交谈声寥寥。
霍锐承近来日渐沉默,全无昔日呱噪。
宋鸣珂因霍睿言的不露声色而担忧,寻思该如何套他的话。
霍睿言曾托病告假数日,此时伤后涂抹混有淡香粉的膏药,大大掩盖药味和血腥之气,成功瞒住霍锐承、秦澍两名武状元。
他借病后肠胃不适,把鸡鱼虾等数尽分给兄长和秦澍,自己只喝了点汤。
秦澍卸下故作轻松的笑容后,见大伙儿均寡言少语,他干脆闷头吃菜,还不忘剥河虾喂猫。
席上四人各怀心事,一顿晚膳草草结束,最满足的大概是那只圆乎乎的团子猫吧?
当夜,宋鸣珂让霍锐承与秦澍一同护送回宫,独独留下“身体虚弱”的霍睿言在府上养病。
霍睿言揉捏成泥的一颗心并未因她的体贴而复原。
抱着猫回屋,宋鸣珂的凶悍与温柔所滋生的甜恼气息犹在氤氲。
——陛下恢复身份后,打算嫁给阿言?
——……!胡说什么!放肆!
——如陛下无此心,还望多加注意,少与他和别的男子单独同处。
宋鸣珂与秦澍的那番话,恰恰因风向转动,一字不落传入霍睿言耳中。
字字锥心锉骨。
他从中品味出三层含义——秦澍知道宋鸣珂的秘密;宋鸣珂亲口否定嫁给“阿言”;秦澍和她之间的熟络与亲密早已超乎他的想象。
任何一点,都如利刃直插他心窝。
天知道他费了多大的劲儿,才让自己在人前保持云淡风轻,装作波澜不惊。
幸好他还有“生病”和受伤的借口。
茶饭不思也好,心神不宁也罢,没人瞧出他的落寞与难堪。
独坐房中,他摆弄着宋鸣珂儿时遗留下的珍珠兔毛球饰,与她有关的点点记忆,冲破十年时光,如潮淹没了他。
从一开始对小妹妹的关爱与呵护,到近年的朝思暮想、辗转反侧、牵肠挂肚,他步步沦陷,不能自拔。
剪不断理还乱,百转千回,她是他年少心事不可告人的秘密,也是广阔思念的来源。
生他养他的父母不得而知,与他结伴成长的兄长不得而知,和他谈笑风生、提剑闯荡的友人不得而知……心心念念的她,亦不得而知。
她亲手为他包扎了背上、手上的伤口,却无意中给他留下了更深更痛的创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