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种是剧毒,无解药,毒发甚快,死时血液含毒。
觉察到霍睿言的手已悄然扣上要穴,元礼沉声道:“我曾说,你随时可杀我,不必急在一时。”
霍睿言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如杀了你,能救回我的表弟,我定然毫不犹豫。”
元礼叹息:“我最开始听说时,未敢肯定。毕竟,中了那种毒,必死无疑,就算师父医术再高明,也回天乏术……
“后来我亲自上山诊脉,才得以确认。”
“万幸,他活了下来。”霍睿言记起宋显琛为免被人发觉,与宋鸣珂调换身份,忍辱而活,心痛得难以自持。
那是他最为疼爱的小表弟,并非至亲,却亲如手足。
若霍家寿宴那天,他坚持留下陪宋显琛,而非被他那句“自己人不必拘礼,快去送客”撵走,天家兄妹的命运是否截然不同?
“据闻,他刚喝两口,即刻被人阻止,又及时请师父入宫,才免去一场大劫难,”元礼唏嘘不已,“大抵上苍垂怜,给了他一命,也予我将功补过的机会。你别苦着脸,我定当尽己所能。事在人为嘛!”
霍睿言听出他的态度与决心,眸底的冷冽慢慢散了些。
二人边轻声讨论,抵达竹林边缘,元礼捡了根竹子作杖,装得倒是有模有样。
他解释道:“前方有座村落,我三年前以药侍医女的身份结识了一老人,因此我偶尔会穿女装回来探望她。今日先聊到这儿,接下来,咱们得加倍小心。”
放脱了元礼,霍睿言忿然道:“有种,下回别穿女装!”
“不,免得你揍我。”元礼挑眉而笑。
霍睿言磨牙吮血,怒目瞪视他片晌。
元礼见状,更是乐开怀,媚眼如丝,调戏道:“瞧霍二公子一副恨不得吃了我的模样,我的女子打扮,能让你激起欲望?”
一贯神定气闲的霍二公子,几乎气炸了!
这人!搞得像是……他偷偷摸摸跑出来与女子私会!
霍睿言不愿再搭理元礼,气鼓鼓朝他拱了拱手,转身欲走。
冷不防元礼忍笑行了福礼,娇声道:“奴家谢过郎君相送,来日有缘,自当相会。”
霍睿言闻声,打了个寒颤,只觉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他斜睨元礼极短一瞬,沿来时路快步离去,怎么看都像是……落荒而逃。
穿行于青翠竹林间,他细听无异常,又回篱溪边晃了一阵,才策马回城。
桃李争妍,海棠浓艳,如粉的红的胭脂彩带飘逸道旁,霍睿言无心欣赏,于律动的马蹄声中陷入疑惑。
元礼到底是谁?
作为逃离出境的五族人,来中原隐匿多年,隐姓埋名,担任御医官,竟对朝堂局势有精准判断?
…………
春末夏初,定王宋显扬又一次以“赵太妃久病未愈”为由,申请留京一年。
历朝惯例,太妃可随子到藩地久住。
但因赵太妃多病,需太医诊治,头一年未离京,次年再送她离开,有些说不过去。
宋鸣珂观察宋显扬一年有余,明明去年年末,他已放弃挣扎,有筹备迁离迹象,甚至派人前往定州的定王府,提前购置大量花木。
何以过完年,去了趟保翠山,忽然改变主意了?
细想下来,变数大概是美人关吧?
宋鸣珂依稀生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允准定王居留在京,仍旧不委任,美其名曰“务必专心照料太妃”。
自春蒐结束归来,霍睿言入宫觐见的次数少了许多。
起初,有当值的大表哥相伴,她同样心安,过后又总觉少了些什么。
问起二表哥,霍锐承要么说他外出踏青,要么说他在家读书,要么说正筹划北行之事……
总而言之就是忙。
忙得顾不上她这个“皇帝表弟”!
宋鸣珂生了几日闷气,后又想,或许先前的二表哥,是为弥补无人随她左右的空缺,才隔日陪她。
而今有霍锐承在她身边,确认元礼是自己人,他便选择“功成身退”了?
枉费她待他一片……苦心。
三月下旬,下着毛毛细雨,万间宫阙、苍松翠竹、锦绣花团,一一被薄烟笼罩。
宋鸣珂驻足廊下,正为琐事烦躁,忽闻霍二公子请见,忍了多日的气无处可撒,干脆躲回殿阁,才命人去宣。
霍睿言于雨中信步而来,脊背挺直,身量颀长。
那身暗纹的玉色缎袍,外披玄青竹叶纹大氅,腰悬衔花秋雁白玉佩,比起以往的觐见要讲究不少。
多日未见,他仍是鬓若刀裁,眉如墨画,容姿未因雾雨减损半分。
宋鸣珂忍住不去细看他温和的笑颜,于幽幽灯烛下,摊开奏折,提笔勾画。
“见过陛下。”他行了大礼。
“平身,”宋鸣珂眼皮也没抬,淡声道:“二表哥今日入宫,所为何事?”
霍睿言微怔,摸出一锦盒,双手奉上:“前些天做了些小玩意,特来献给陛下把玩。”
宋鸣珂眼角余光瞥见,故意假装没看到。
余桐生怕霍睿言尴尬,接过呈至御案,却仍遭她冷落一旁。
宋鸣珂埋首阅览,实则半行字也没看进去,内心深处恨不得大吼一声——叫你不搭理我!我就摆架子给你看!谁怕谁!
指下毫尖点划纷乱,如鬼画符般,一如她忐忑的心。
殿外叶片沾雨,汇集后宛若落玉,滴答声未停歇,对比出殿中异常的静谧。
她“专注”于公务,并未当面打开查看他所献之物。
他越是惶惑,她越是得意。
“陛下有要务在身,睿言先行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