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到嘴边又变了,“想去看看鼎鼎有名的拙政园和狮子林,可是听说人太多了,排队买票的游客能绕园子好几圈。”
“差不多。”
她歪着头,笑着问:“你是不是又研究到了许多东西?”
江南园林缘起于苏州园林,他想必不会错过。
“该说是拜读吧,园林这门艺术,叠山理水,花木移情,实在太过博大精深,要熟读史书典故,了解造园时的画风书风,单单读一本《园冶》是不够的。过去造园的不是匠人,是诗人,咫尺之内再造乾坤,春夏秋冬,亭台楼阁,每一帧都是完美的构图。”
谢白毫不掩饰的赞赏。
“那大约已经不能称之为技艺了吧,现在的人们还能造出这样的园子么?”
他沉吟了片刻,“苏州园林多出自香山工匠之手,江南木工巧匠皆出于香山,下至富贵庭院,上至皇家宫殿,甚至于现今的□□,辉煌一时。可是时代变了,这一脉几近没落,我拜访过几位传人,都已是花甲半百之年,十八般武艺在身,可惜后继无人。”
“中国有许多的技艺已经渐渐失传,有一些也许是真的不再适合当代社会,可眼见一样曾经精巧绝伦的艺术消失在这个世上,还是有说不出的可惜,毕竟,那是我们的祖先、我们的民族留下来弥足珍贵的宝藏。”
他淡淡而言,清俊眉目却有说不出的悲悯。
这样听来,难免悲哀又无力。
“那我们可以做什么?”
见到小姑娘因自己一番话情绪低落,谢白不禁失笑,
“所以,我们已经在尽己所能的拯救啊。下个月上海有一场至关重要的会议,如果顺利,也许我们可以再现一座园林也说不定。”
他卖了个关子,神秘得很,可卿云却被他话中其他的事情吸引了注意力,已经顾不上这个。
“下个月?你要……去上海?”
现在已是月末了。
谢白点头。
卿云轻咬着下唇,一颗心无限的下沉。
她多想这场雨一直落下去,那首歌一直唱下去,这条路一直走下去,她的梦也这样一直做下去。
可是,不行啊,一切都有始有终,有遇见,有落幕。
姑苏城(9)
后天谢白就要离开,陆成开车送他。大学开学的日子将近,卿云也要回上海,正好顺路一同走。
卿云这十几年只去过笙溪和上海,北京听起来是太过遥远的城市。可是比起长安,比起南岭,似乎也不是那么远了。
对于离家远行求学的孩子,家中长辈总是不放心。外婆嘴上时不时念叨着,叮嘱她带这样,带那样,行李收拾了一遍又一遍。
也许是因为心情的缘故,卿云最近总是遇到小的磕磕绊绊,诸事不顺,于是心情愈发低落。
她一直很喜欢伺弄些花花草草,窗台上院子里一盆又一盆,像是感应到她要离开了一样,接二连三死了好几株。
“是因为我这几天忽视你们了么?”
卿云蹲在院子里搭的棚子下,捧着一盆小巧的文竹,轻轻摸了摸它发黄的叶子,小小声的说:
“我感觉到了,你很难过,是因为缺水,还是,你的阳光也要走了……”
“我想它可能是,养分不足。”
一个温柔的声音在耳边低声道。
卿云吓了一跳,回头就看见谢白站在她身边,正弯腰看着她,逆光的方向看不清他的眉眼,却勾勒出了他清俊的轮廓,阳光在他身后似乎绽放出一朵朵金色的忧昙婆罗。
“吓到你了?”
他轻笑。
盆盆清新的绿色植物围绕在小姑娘身边,她皱着眉,认真的对手中的一盆文竹说着话,严肃得不得了,也心疼的不得了。
于是他就忍不住,吓她一下。
“没有。”卿云掩饰着那一瞬心悸,问他,“你说它是缺乏养分?”
谢白也在她身边蹲了下来,低头看了看文竹,“应该是,你需要每周浇一些腐熟液肥。简单的你用淘米水和面汤水混合一起放置半月以上,就是一种腐熟的稀薄液肥了。”
卿云感到很抱歉,对着文竹说,“原来我一直很亏待你么?”
谢白忍不住笑了出来。
“喜欢花卉?”
“嗯,总觉得花草都有灵性,生生不息。”
“这也是要养花的?”他指了指一旁巴掌大小的水晶花盆。
“是打算养碗莲的。”
碗莲也称为钵莲、盆莲,是种在碗内的莲花,专供陈于室内几桌之上,精巧美观。
“碗莲养起来不难,难得是养出来,我在书上查了方法,可是一直都不成功,只长叶不开花。”
卿云不禁叹息,以后在寝室里自然是不能养,看来是没机会了。
“你看过《浮生六记》吗?”
“你是说沈复的那个方法?”
沈三白是个妙人,《浮生六记》写了许多平凡却又可爱的生活琐碎,其中也记载了一种种植碗莲的方法。
“以老莲子磨薄两头,入蛋壳使鸡翼之,俟雏成取出,用久年燕巢泥加天门冬十分之二,捣烂拌匀,植于小器中,灌以河水,晒以朝阳;花发大如酒杯,叶缩如碗口,亭亭可爱。”
他轻声开口,竟是字句不差。
卿云想了想,“这个方法有趣,请老母鸡孵,用燕窝泥作肥,还要加一味中药,虽然麻烦,也算雅致有情趣。但是,有点困难,因为左邻右舍,实在没有养鸡的。”她为难道。
谢白失笑,“好吧。传说许久前,碗莲专供佛前,是寺院不传之秘,如今流传到了民间,总是要凡夫俗子经些波折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