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含笑,好似一把古旧的瑶琴,低沉温润,
“此地是太虚,还是桃源?而姑娘,又为何出现在我的梦里?”
你说我入你梦,我却还要怪是你出现在我梦中。
谁知周庄梦蝶,蝶梦周公?
彼时,她是南羽真人门下最小的弟子,他是梦里误入世外仙门的俗世有缘人,本是过客。
只因这一场相遇,她贪心妄求,从南岭到长安,从世外桃源到浮华尘世,天上几年岁,人间几流转,长安的灯火狼烟兴了又灭。
死生别离求不得,缘深缘浅堪不破,连前尘往事都在红尘轮回中几近消磨,只剩这最后的执念。
谢白,我又遇见了你。
世间已千年,转瞬沧海桑田,人生若只如初见。
姑苏城(2)
“你这还是不是在替我说话?你不也是远行的游子?”陆成抗议,“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是忙于事业。笙溪可是地道的古镇,我家的宅子也是明嘉靖时期留下的老房子了,这不正合你心意?这段日子你就安心住下来吧。”
“我什么时候拒绝了?”
“诶——”陆成气结。
谢白轻勾起了唇角,对卿云微笑:“那这段日子就叨扰了。”
卿云是慢一些明白过来,谢白最近在做一些有关江南民居建筑的研究调查,这才与陆成回到笙溪,本来是想在当地住上一段时日,可笙溪是小镇,酒店很少,宾馆之类条件也很差,一时半刻也找不到短租的房子,于是陆成便建议谢白借住在自己家中。
怪不得外婆昨天特意打扫了客房。
卿云的父母都在上海工作,卿云小时候在外婆身边长大,每年寒暑假都会回到笙溪,在外婆家渡过。
所以他是要与她同处一屋檐下了么?
晚上外婆做了一桌丰盛的晚饭招待客人,谢白是陆成的朋友,又救过陆成,卿云外婆外公自然待他亲热和善,加上他举止得体,谈吐教养极好,又让他们多了一分喜欢。
“小谢在哪里高就?在香港还是内地?”外公问道。
之前陆成提过,谢白其实是香港人,建筑世家,只是他的普通话非常标准,说话间完全听不出来。
“毕业回国之后,就一直留在内地,与朋友合开了一家建筑事务所,现在大部分时间留在北京,也参与了几个研究项目,各地跑一跑。”
“好!年轻人在国外学了本事就该回来大展拳脚,自己创业。这些年大陆经济突飞猛进,市场广阔,和港澳特区也有的比,小谢有胆识!”陆耀辉是比较传统的知识分子,喜欢爱国有为的年轻人,对谢白赞不绝口。
陆成插嘴道:“爸您这回怎么不说他不着家?”
陆耀辉瞪了他一眼:“香港大陆不都是一家?而且人家小谢年轻有为事业有成,你要是能踏踏实实找份工作,不再天南海北的乱跑,我和你妈也不埋怨你不回家。”
陆成悻悻的闭嘴,望向卿云寻找安慰,大概意思是后悔自己怎么就给自己带回来一个“别人家孩子”?
卿云笑着给小舅舅夹了好几块他心爱的盐水鸭。
谢白笑了笑:“伯父说得不错,其实我家中也不是地道的香港人,祖籍本是在北京,上世纪动荡年代时才迁去的香港,家中长辈一直心有惦念,如今我也算是游子归乡。”
陆耀辉了然,感慨道:“也好,难得你有这份心,现在国家强盛,是海内外游子归乡的时候了。”
陆耀辉是经历过那个年代的人,因此对谢白大为亲近,聊起书画乐器,谢白也略通一二,相谈甚欢,陆成再也插不进话,一门心思只剩闷头吃饭。外婆只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时不时为几人夹菜添饭。
饭后,陆耀辉拉着谢白对弈,棋逢对手,兴致勃勃,间或聊着老宅子大小事,陆成不懂围棋,旁观了一会儿就放弃了。
“这房子算是陆家的祖宅了,好几辈人都住在这里,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我也不愿意大动。”陆耀辉长叹了一口气。
十年前,陆家的房子大修了一次,重新修了吊棚,粉刷了墙壁,如今屋外看着如旧,屋内大体格局也未变,但到底没有了太多古旧气息,电器煤气自来水,看着也和所有的普通住家没有差别。
谢白一笑,“宅子要留,但日子也是要过,总不能顾此失彼。”
“话就是这个理,我也犹豫,外人听着动这老宅,免不得说不懂装懂毁了古物,古物虽好,可还是得活在当下不是?毕竟年头久了,下雨时房子漏水,山墙泡湿,那烦心事还得自家受着。”
谢白颔首:“如今古宅民居的保护问题也是一大难题,毕竟大部分还在居住使用。笙溪是古镇,大部分宅院年头都不短,幸好背山面水,算是僻静,逃过了这几年的旅游开发,保存尚好。”
近些年古镇旅游业兴起,使得附近这一带的小镇纷纷被开发改造,利弊各有,祸福难言,只是这粉黛瓦墙间再没有了那份安然,也卷入了滚滚红尘喧嚣。
卿云洗了一盘子枇杷,圆润清香,水灵饱满,将枇杷端了过去。
“云云也来看看我们下棋,沾染点悟性,以后和外公对弈。”陆耀辉笑眯眯的说。
“好啊,那外公可别怪我以后赢了你!”
卿云在外公身边坐下,望着棋盘上黑白二子你来我往,视线抑制却不住的落在对面那个人身上。
他敛眉垂眸,淡淡思索,面上却无波无澜,清秀俊逸的侧颜愈加与记忆中的重合,似乎连眉峰嘴角的角度都分毫不差。
那些前尘往事,一幕幕一段段,也纷沓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