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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素入凡记(345)+番外

作者:木天道境 阅读记录

“看她们如此惦记旁人家的东西,我就想想我自己有没有坑蒙拐骗之心,有没有想着少出力气多得额外的好处。看她们欺凌无所依仗的我同我娘,想想我对着那些比我弱势的人时有没有把人当人,有没有横行无忌盛气凌人。人,到底算不算个人,常不是看他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多半要看看什么都管不了他的时候是如何作为的。

“若我自己心里都藏着恶念,如今雌伏不过因为时机未来,那我又去骂她们什么?她们在做的无非是我想做而做不了的事情,现在的她们就是得势时候的我,我又凭什么生气。借事洗心,凡事最后总要落到自己能做的事情上,才算个结果。”

灵素听他说完,点头正色道:“往后我们的娃儿就由你来教,我只管带他们玩就好了。”

方伯丰失笑:“我哪里就算明白人了,自然该我们两个一同教导才对。”

灵素摇头:“我不明白做人的道理,教不来的。”

方伯丰看看灵素,自己想了会儿也笑叹一声:“都叫个‘人’,还不是什么样儿的都有?咱们就教自己想明白的,也算尽力而为了。”

比比二三年前的头一顿散福酒,灵素觉着自己越活得像人就越没那么快活了,难怪人都说“快活似神仙”,想来这人本来就不容易快活吧。这么一算,自己到时候要教娃儿们的头一个本事,就是神仙的快活!想想这倒也有趣得紧。

匆匆过了年,这年的年夜饭都是方伯丰张罗的。年初一去慈光神庙祭拜祖宗牌位,年初二俩人就去了苗十八那里。苗十八住在和乐坊,是老宅子,里头几棵古树,都有几百年树龄。从前他带着大师兄住,如今大师兄成家立业搬走了,他老人家自己一个人过得也挺逍遥。有一家子伺候他的人,还有几个一直跟着他的长随,都是从京城一路跟来的。

德源县的规矩,年初二一般去丈母娘家,方伯丰同灵素就去给苗十八拜年。苗十八这一辈子收了几个徒弟,如今留在身边的只最大的一个和这个阴错阳差收来的小徒儿。说是徒弟,实在是当儿女看待的。

俩人早上去的,待到了下午才回来,在那里师徒翁婿就着酒菜茶果说了许多话。尤其是方伯丰这一年被一场典试闹得晕头转向,事情定了之后不是被媳妇带去了山里,就是索性去府城了,这县里的事情就关注得不多。苗十八正好趁这清静时候给他细说说。

如今这位知县大人最是看钱的,倒不是贪,只是从前上来凭的就是这个,是以如今到了德源县也预备在财税上做一番文章。又加上运气好,前头那位为做了河浦通渠和清淤驳岸,双运河也恰好通航,德源县都是必经之地,又有个得天独厚的遇仙湖在,真是想不兴旺都难。

光今年,这来往的客商就比往年多了一半不止,灵素买的铺子,价儿怎么上去的?一来有七娘家的产业缘故,那是小因由,最大的原因还是这来这里的人多了。要在这里停驻、做买卖谈生意的人多了。人多了,地只有那么些,好地段就那么几个,自然价格就上去了。这来往的商贩一多,德源县今年的税收也涨了许多。加上又出了几个贡生,尤其季明言在今年秋里的京考也将将过了,如今在京学里读书待诏,又在知县大人的功劳簿上添了一笔。真是事事顺遂。

可这事儿就没有都好的。事情虽看着兴旺,百姓声音却不是那么说的。比方如今满县城养蚕,就是得益于前些年种下的桑树。今年开春知县大人着人将这些桑树都划归了街坊,由他们自取自分,就省了一笔买卖运送桑叶的耗费。本是好事,可老百姓们说起来却道“这都是从前的知县大人做下的好处。”“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这话是实话,可不好听呐。

这么一论,那贡生都是读了多少年书了,刚好今年考上;这商贩来的多了,疏浚河道都是从前的功劳;这么一算,合着如今这位就是个捡现成的。知县大人是从旁的地方做实绩上来的,能受这份话?如今正憋着要做几件自发自立的大事,一展神勇呢!

只是苗十八挺不看好这个行径,方伯丰也觉着不一定妥当。苗十八道:“这财税数字,本是一个空。为什么看重这个?因为从前来说,这一个地方民生好不好,老百姓日子过得如何,这个数字能照出点影儿来。一地商贸繁盛,百姓容易谋着活路,多半日子可过,才有政绩看这个数字的说法。可这数字到底只是数字,看它是为了透过它看老百姓的日子过得如何。

“如今这位知县大人,瞧着却有些顾头不顾尾。只怕一门心思冲着这个数字去了,只为了多留客商多做买卖,旁的死活好坏恐怕就顾不上了。到时候政绩挺好看,老百姓过得怨声载道,就不成个话了。”

方伯丰不由得想起季明言的事情来,当日这位知县老爷把自己的那些成果都算成农务司的,说白了也是为了这一个贡生的名头。这么一看,这位知县大人做事的路子还真就是苗老爷子说的那样,便也跟着叹了一声。

苗十八笑道:“可是世上又有几个人有那能耐心思事事看个通透的?有个有讲的数字可看,多半就看这个去了。所以啊,别看他行事咱们看不上,还偏就这样的人平步青云的多。为什么?好看呐!这人当官,老百姓究竟过得如何水深火热全不管,反正那政绩数字是个顶个的好看。连升三级也不难呐!”

方伯丰不晓得说什么好,这道理是这样,可自己这样的小人物又有什么办法呢?从他母子两个战战兢兢过日子,到家产被亲爹使了掉包计,这世上哪里有什么公平道理?连自己亲爹尚能如此,又能靠谁去信谁去?他娘只能教他怎么做人,却没法教他怎么做官。且就到如今为止,他看到的这做官的能耐和手段,心里是宁可去种田也不想学这些本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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