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四的时候,江南下了一场淅沥淅沥的小雨。水洗过后的江南更是美得如同画中画一般,我在屋里闷得发慌,江恒又出去忙了,我思来想去最后派人过去宋府把雁儿叫来。
雁儿来得也快,我刚换好衣裳,她前脚就已是踏进了我的屋里。雁儿笑意盈盈地喊着我“大嫂”,我瞅着她,道:“我实在闷得慌,你陪我出去走走,如何?”
雁儿笑吟吟地道:“大嫂吩咐的,雁儿自是不敢不从。”
来了江南这么久,除去上回和木头在外面游了一天之外,我还真的不曾细细地赏过江南,恰好今日得闲,正好可以游游江南。
我和雁儿也没坐轿子,各自撑了把竹骨伞便出了江府。游了约摸有一个时辰,我也有些累了,雁儿便提议去附近的茶肆里坐坐。
茶肆里人来人往的,十分热闹。我坐下来后,眼睛便往周围乱瞧,忽地看见一妇人左手抱了个女娃娃,右手牵了个男娃娃,肚子也微微隆起。雁儿轻笑道:“大嫂你看这男娃娃估摸就一两岁,而女娃娃还在襁褓中,肚子却又隆起来了,依我之见,这妇人定是夜夜春宵。”
我道:“雁儿你成亲后,说起这些话来倒是顺口。”
雁儿面不改色地道:“大嫂你与大哥一路上都是同房,难不成不也是夜夜春宵?以大哥的体力和对大嫂的体贴,大嫂在房事上定是如鱼得水了。”
我暗想雁儿还没成亲时只字不提房事,一成亲了就左一口春宵右一口房事。成亲后的人果真特别不同。
雁儿此时对我挤挤眼,颇是暧昧地道:“大嫂,你和大哥一晚来多少回?”
我险些就将口里的茶水喷了出来,我咳了咳,道:“雁儿,小声点。”
雁儿眨眨眼,道:“哎哟,大嫂你就别不好意思了,大家都是行了房事的人。我猜猜,三回?四回?五回?六回?七回?”
我颇是好奇地道:“连胤一晚能来几回?”
“两三回。”雁儿给我重新倒了杯茶,又道:“大嫂,你就告诉我嘛,我绝对不会告诉其他人的。”
我瞅了瞅雁儿,心想若是被雁儿知晓我和木头同房了这么久但却什么事都没发生,她嘴上不会说什么,心里头说不定会笑话我。
我故作神秘地道:“你猜?”
雁儿伸出五个手指,我眯眼笑着,执起茶杯慢条斯理地轻啜了一口茶。雁儿惊呼道:“大哥果真好本事。”
我但笑不语。
此时,忽有一梳着双髻的小姑娘走了过来,圆碌碌的眼睛瞅了瞅雁儿,又瞅了瞅我,脆生生地对我道:“你是苏姑娘吗?”
我微微一愣,诧异地道了声“是”。
小姑娘的掌心里有一块玉佩,她递到我眼前,“方才有位夫人让我转交给你,说是故人来访。”
故人……
我心中一颤,接过小姑娘手里的玉佩。雁儿奇道:“大嫂,是哪位故人?”
我细细地瞧了瞧手中的玉佩,晶莹通透,玉色上乘,背面刻有一个“绾”字。我神色一变,连忙问眼前的小姑娘,“那位夫人现在在何处?”
小姑娘道:“就在对面的云蓉阁的二楼厢房里。”
我给了小姑娘一串铜钱,又道了声“谢”。雁儿此时又问道:“大嫂,可是宫里来的故人?”
我压低声音道:“是常宁。雁儿,你先回去罢,我去见见常宁。”
雁儿却道:“大嫂,我在这里等你。你一个人回府,大哥定是不放心的。”
我心里急着见常宁,便也没拒绝。我握紧了手心里的玉佩,急急地往对面的云蓉阁里奔去。我心里着急得很,常宁七月得了喜脉,如今三月初了,她却挺个大肚子千里迢迢地来江南,常宁此时来见我,定是发生了不得了的事情。
我进了厢房后,一见到常宁略显苍白的脸色,我就忍不住红了眼眶,低低地喊了声:“常宁。”
常宁也红了眼眶,美眸里水光浮动,“绾绾。”
我三步作两步地奔了过去,常宁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含泪道:“绾绾,你怎么这么傻。你不喜欢承文我替你挡着便是。你不知道,当初我听到福宫被烧了后,我魂儿都快丢了。”
我听常宁这么说,眼泪更是哗哗地掉,“常宁,我对不住你,让你担心了。”
我们俩抱在一起哭了许久,直到常宁身后的丫环开口道:“公主莫要哭了,再哭恐会动了胎气。”我听丫环如此一说,方猛地止了泪水,道:“对,常宁,你不能哭了。你是有身孕的人,可不要陪着我瞎哭。”
常宁拿帕子揩了揩眼角,神色颇是复杂。
我又道:“你怎么会来了江南?”我瞅了瞅她的小腹,皱了皱眉,“驸马呢?”
常宁的神色黯了黯,但瞬间她又笑道:“我最近在公主府闷得发慌便想到处走走……我一到江南,就听人说江家失踪多年的大公子回来了,紧接着又听人说江家大公子要娶亲了,我一下子便想到了你。”
到处走走……最后却是来了江南。京城江南之间的距离何止千里?常宁摆明就是奔着江南来的。她定是有了心事,我猜十有八九不离驸马这人。常宁的性子我懂,她若是不想说,铁锹也无法撬开她的嘴。是以我也不好戳破她的心思,顺着她的话道:“一下子就想到了我?怎么说?”
常宁道:“我之前对你身边的雁儿早已有怀疑,便派人去查了下,结果查出了她是江家的三小姐。后来我听你说雁儿要寻兄长什么的,再加之我对江家也有所听闻,便知晓她要寻的就是江家的大公子。之后,我看她对宁恒不一般,再细细观察他们两人的相貌,也觉得眉目间有些几分相似,继而便猜测出宁恒就是江家的大公子。本来我以为这不过是小事,最多值得饭后一提。不料后来却发生这样的事……”她摸了摸肚子,又道:“你烧宫之后,宁恒也失踪了,我想你们定是一起离开京城了。”
常宁果真聪慧,我自叹不如。
“绾绾,宁恒他对你好么?”
我微笑道:“很好。”
常宁捏了捏我的脸,她笑道:“在宫里头我就看得出宁恒把你当宝,你嫁给宁恒,我比谁都放心。你看看,你都被宁恒养得白白胖胖的,面色极其红润。我以前可从来都没有见过你如此容光焕发的模样。”
我摸了摸自个儿的脸,“是么?”
常宁颔首道:“是的,看来你离开皇宫是对的。只是……”她的眉眼间添了抹忧愁,我低声问:“只是什么?”
常宁问道:“听说你和宁恒的婚期定在三月初十?”
我“嗯”了声。
常宁叹道:“绾绾,我既然知晓你在这儿,那么承文也是知晓的。”
我浑身一颤,心里头忽有暗色笼罩,我咬咬唇,道:“如今整个大荣王朝皆是知晓太后薨逝。”
“绾绾,你莫要紧张。”常宁拍了拍我的手,“我委实没有想过承文会对你用情至深,那一日,当内侍从福宫里抬出两具被烧焦的尸首时,承文的眼睛红了。打从承文懂事以来,我就不曾见他如此失态过,就连先帝驾崩时他也不曾如此。后来他不顾众人的阻拦,硬是要将‘你’的尸首抬进了他的殿里。无人得知他究竟在殿里做了什么,我生怕承文会做傻事闯了进去,绾绾,你知道我见到了什么吗?”
常宁微微颤抖,“承文抱着尸首坐在冰冷的地上哭得跟个小孩子似的。我那时才记起承文不过就是个十七岁的少年郎。绾绾,我虽是有心帮你,但承文是我的亲弟弟,我真真不忍心见到他如此狼狈如此凄苦。所以,我告诉了承文。”
我低声道:“常宁,我不怪你。这事我也有错。”一想到皇帝抱着‘我’的尸首哭得一塌糊涂,我心里头顿时涌上了不少内疚。我从见到承文的第一眼起,便将他当做了小弟弟一般看待。男女之情,我从未想过,更也未料到承文会对我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