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脸色瞬间就白了。
皇帝坐直了,笑眯眯地道:“我刚想着你也差不多醒来了,你就马上睁开了眼,妙哉妙哉。”
许久不见皇帝,他清瘦了不少,声音变了些,也高了许多。我一直将皇帝当作弟弟一般对待,此时见他如此,心中说不难受也是假的,但害怕紧张也是真的。我佯作淡定地坐了起来,皇帝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我,我心中思量了一番,开门见山地道:“承文,你……”
皇帝把玩着拇指上的玉扳指,打断了我的话,“这回迷晕你是逼不得已,头一回劫亲难免有些不娴熟。”
我被呛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皇帝褰帘眺望着外头的景色,“江南风光无限好,怪不得绾绾如此流连。不过也罢……”皇帝放下帘子,含着笑意看我,“绾绾在外头玩了几个月,也该玩够了,是时候跟我回宫了。”
我道:“整个大荣王朝皆知太后已是薨逝。”
皇帝摸了摸下巴,“唔,绾绾想要以何身份回宫?我都可以满足你。”
我直勾勾地看着他,“江少夫人。”
皇帝的脸色黑了,“除了这个。”
我幽幽地道:“承文,我一直都只是将你当作弟弟一般,并无任何情意。”
“可是我有。”皇帝目光深幽,他执着地道:“我喜欢你,你是江少夫人也罢,宁夫人也罢,你都得留在我身边。”
我颦眉,皇帝神色柔了下来,“绾绾,没有你在的皇宫我夜夜都被惊醒,呆在宫中不好么?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即便是要面首我也能给你。所以,跟我回宫,好么?”
我咬唇道:“我只想要江恒一个。”
“不行。”
我瞥了眼马车里的窗子,心里头正想着跳马车的后果,皇帝冷道:“你若是敢跳马车,我就立马下旨抄了江家。”
我颤巍巍地收回了目光,我在心中算了算时辰,方才皇帝褰帘时外头的天空有些泛白,我进喜房时接近戌时,估摸我睡了四个时辰左右。四个时辰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新娘子不见了,木头和江家定会来寻我,而木头也该能猜着是谁劫了我。
只是问题却在这,这天下间谁敢和皇帝抢人?即便木头敢,但得罪皇帝的后果却又是堪忧,真真是进退不能。如今最为两全其美的法子便是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打动皇帝,让皇帝放我归家并不追究木头的罪,从此我和木头在江南双宿双栖,何其美满。
我与皇帝处了那么多年,他的性子我自是了解的。他虽是有时过于执着,但却从不会勉强我。假以时日,他定愿意从了我的意思。
是以,我安静地坐在马车里不再说话,皇帝闭目养神,我们两人相安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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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我对皇帝道:“其实你并不喜欢我,你想要在我身上得到证据。”
皇帝淡道:“之前曾经想要过,现在我却是不想要了。你有也罢没也罢,是真也罢是假也罢,无论如何大荣的皇帝只能是我。”
皇帝的气度我果真学不来,我叹道:“承文,其实……”
他瞅着我。
我又叹道:“没什么。”
皇帝笑眯眯地道:“绾绾想说什么?”
“我有个秘密要同你说,但说之前你得应承我一个条件,君无戏言。”
皇帝依旧笑眯眯的,“几月未见绾绾,绾绾倒是童心未泯,你明知不可能的。”
我早知会被皇帝识破,是以也不沮丧,扯唇一笑,道:“承文小时候也常此般同我说话,逼迫我答应了不少东西。”
皇帝眯眯眼,“绾绾,我不想再听到和那个人有关的事。”
我见皇帝有些生气了便就此打住,低声道:“我同你说就是了。”皇帝又恢复成笑眯眯的模样,我道:“即便你说不想要证据,但我一直都知晓的,你登基之后日日夜夜都是不安,你心底始终有个结。这个结只有我能解……”
皇帝专注地看着我,眼神颇是复杂深邃。
我低低地道:“我的阿父的确是将证据留给了我,我也是前不久才知晓的。不过我已是将证据销魂了,承文,你确确实实是大荣的真命天子。”
证据是存在的,当年阿父将我许配给江恒的婚约书里暗藏玄机,我也是闲来无事观察了许久方参透阿父留给我的提示,我顺着提示找到了证据和证人。
证人躺在坟冢里,证据我也没有看,我当即就烧毁了。
其实承文是不是真正的皇帝,这于我而言都没有干系。他是个好皇帝,这才是最要紧的。让他安心,我也算了件事。
皇帝脸上不见任何欣喜之色,他淡道:“绾绾现在向我示好,我也不会放了你。”
我心中颇是沮丧。把这个秘密说给承文听,我是万分确定他不会伤我,亦是想借此让承文给我归家给得放心。
“绾绾,我也说个秘密给你听……”皇帝忽道:“其实……”我竖起了耳朵,他又笑眯眯地看着我,我等了许久,他方道:“没什么。”
我的嘴角抽搐了下,皇帝道:“你若是应我一个条件,我便告诉你。”
我不搭理他,开始闭目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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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日第四日第五日……马车依旧在往京城赶,期间我使尽了浑身招数,情也动了理也晓了,皇帝依旧面无表情地在喝茶,丝毫没有松手的意向。
我开始着急了,心里头万分想念木头,以至于连着几夜做了无数关于木头的梦。也不知皇帝是不是探了我的梦境,每回醒来时总能见到皇帝黑着张脸冷冷地盯住我。
我的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似乎更不见效了。
第十日,马车驶进了京城直奔皇宫,我急得坐立不安,皇帝瞅着我却不肯和我说话,我对皇帝道:“我不要住皇宫里,我去住常宁那儿住。”
皇帝面无表情地继续喝茶,依旧不肯同我说话。
我此时方发觉我在皇帝面前压根儿就不曾有挣扎的余地,只能任由皇帝把我拉进皇宫里,然后住在他的寝宫中。
皇帝拨了批新的宫人来伺候我,听说朝中的大臣们知晓了不近女色的皇帝突然带了个姑娘回宫皆是高兴极了,不管家世不管相貌不管性子,恨不得皇帝立刻就大婚,全都生怕皇帝是断袖。
这些话是伺候我的宫娥若川所告诉我的,我当时听后脸色立马就变了。
若川颇是羡慕地道:“陛下还是头一回待一个女子这么好,姑娘真是好福气。”
好福气个头!且不说我以前是太后的事,单是我心里头就不能接受,若是当真被皇帝强迫了,于我而言就是不伦就是有违纲常。
皇帝同我一道用晚膳时,我压根儿用不下,筷子拨了拨白米饭又搁在了桌上。我心中甚是愁苦,以至于我一点食欲也没有。皇帝让御厨换了好几回菜,可我始终吃不下。我瞧着皇帝,皇帝却是冷声道:“绾绾,你这辈子都要陪着我。”
夜晚就寝时,我依旧不肯和皇帝同床,在屏风后新置的贵妃椅上和衣躺着。半夜时分,我想起我已有半月不曾见过木头,鼻子一酸,不由得低声啜泣了好几声。
次日醒来,我听若川说皇帝在御书房里大发雷霆,伺候的宫人们皆是人心惶惶。
午膳的时候,皇帝又像往常一样和我一道用完了午膳,之后他忽然面无表情地道:“江恒如今在天牢里。”
“咣当”一声,我手里的茶杯滑落,碎了一地。皇帝面不改色地道:“江恒为了你第一回违抗了我的意思。”
我怔怔地看着他,他又道:“阿姊为了你第一回骂了我。”
他搁下手里的茶杯,“我劫了你,所有人都不赞同。” 我方想说些什么,他又淡淡地吩咐道:“若川,好好照顾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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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离开后,我心里头又急又慌,急的是皇帝此时的态度,慌的是我的木头还在牢里。皇帝会对我不忍心,可是对木头却未必会不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