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子衿便再也未开口和萧宁说过任何话,就连一个眼神也没有。
萧宁道:“子衿,风王只是名义上的。”
萧宁又道:“子衿,身为长平帝,我不得不应。但若是身为萧宁,我万分不愿。”
萧宁再道:“子衿,我萧宁发誓,我心中只有你一人。”
萧宁再接再厉:“子衿子衿,你和我说下话嘛……”
萧宁心中宛若有什么梗着似的,难受极了。子衿从未过如此,如今这副一言不发的模样,让萧宁快要哭出来了。
只是无论萧宁怎么说怎么哀求,云子衿也未曾开过口。
直到半月后,云子衿盯着萧宁有些红肿的双眼,淡淡地说了句:“陛下,你是要做第二个弘安帝?”
萧宁狠狠地一震。
她死命地摇头,她解释:“子衿,不一样的。”
子衿的眼神冷得宛若腊月寒谭。
“弘安帝为权娶柳如雪,长平帝为权纳柳涵风。”
萧宁不知道为何云子衿会如此清楚,但他唇边的冷意却让萧宁一句话也反驳不了。她睁大了一双眼睛,怔怔地看着他。
她很想抓住子衿的手,然后解释。可是话到了嘴边,她却又一句也说不出来。
她可悲地发现,子衿的话说得一点也没错。
两人最终不欢而散。
女帝和皇夫之间的不合,传遍了整个皇宫。一直忙于照料孩子的绿萝也知晓了,她初闻传言,心中还是不大相信,但亲眼见到了萧宁和云子衿间的相处,绿萝才猛然发觉,原来殿下对陛下也会有如此冷淡的神情。
她劝解萧宁。
“陛下,风王再好也及不上殿下。殿下这些年来对您的情意,陛下当真可以抹杀掉这些吗?当真可以毫无芥蒂地纳风王为夫郎吗?”
绿萝的眼里是含有浓浓的失望。
萧宁心里一颤,脸却是冷了起来。她厉声道:“放肆。朕和皇夫之间的事情,岂由得你过问?”
绿萝抿住了唇。
她忽然觉得眼前的萧宁变得陌生之极了,隐隐间,她似乎看到了当年的萧和皇子。那时的萧和皇子也是如此语气如此神情。
绿萝只觉心寒。
她望了望面色清冷的萧宁,而后屈了屈膝,一句话也未讲便离开了。
萧宁身边的内侍看不惯绿萝的嚣张,张嘴就说道:“绿萝姑娘未免太目中无人了。陛下话都未说完,她竟然就走了……”
萧宁扫了内侍一眼,淡道:“无碍。”
内侍噤声,心中不由叹道:绿萝姑娘果真是陛下眼前的红人呀。
萧宁依旧面色清冷,内侍看在眼里,愈发觉得陛下的帝王威仪越来越重了。
处理完奏折后,萧宁去了静安堂,萧太后清修的地方。萧宁是悄悄去的,并未惊动任何人。
此时,静安堂里一素衣妇人正手捻佛珠,跪在明黄的蒲垫上,低低地念着佛经。
萧宁的脚步声很轻,并未惊扰到萧太后。
她凝神细听,萧太后的声音带有股安详,也不知是佛经的原因还是什么,萧宁一直躁动不安的心,就此平静了下来。
当萧太后念完后,萧宁走至萧太后身边,含泪跪了下去。
她呜咽道:“母后。”
萧太后慈祥地抚摸着萧宁的头,就如萧宁孩提时受了委屈便往母后的怀里的钻一样,轻轻的慢慢的抚摸。
萧宁闻着淡淡的檀香,心中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依旧只剩一声呜咽。
萧太后也不问究竟发生了何事,她只知自己怀胎十月的皇儿需要一个无声的怀抱或是轻柔的抚摸。
也不知过了多久,萧宁才从萧太后的怀里抬起头来。
她扶起萧太后,露出一个笑容。
“母后,我只是想你了。”
萧太后哪会不知女儿心,也不拆穿她,淡淡地笑着,“宁儿虽是女帝,但若是受了委屈,哭哭也是好的。”
萧宁点头,轻轻地应了声“嗯。”
而后,母女俩便说了些闲话。由此至终,萧宁也未曾和萧太后说起云子衿或是柳涵风的事情。
母后年事已高,真的不该再为儿女操心了。
只是无论如何,长平帝纳风王为夫郎一事已成定论。迎纳风王的那一日,也悄然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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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人的脚步迈得极其小心翼翼,就连说句话也是尽量避免提到“风王”二字,生怕引起皇夫殿下的感伤。今日,是陛下迎纳夫郎的大喜之日。皇宫里到处都是大红灯笼高挂,一派喜庆。
唯独凰云宫冷冷清清的,宫人们不由万分感慨。数月前,陛下和殿下还是琴瑟和谐,你侬我侬。如今不过数月,竟是物是人非了。只是可怜了他们的殿下,对陛下一往情深,却得了个这样的结果。不过身在帝王家,只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的帝王又有多少呢?
云子衿依旧一袭白袍,神色清冷的位于坐塌上,缓缓地品茶。
左德子伺候于一边,心里是说不出的酸楚。虽然殿下从未说过陛下什么,但是他看得出的,殿下此时对陛下,是怨着的。
一杯碧螺春很快见底,云子衿放下茶杯,又倒了杯热气腾腾的碧螺春。
他的指腹摩挲着茶杯上的图案,是一对鸳鸯。
他忽然就想起了去年此时。他和宁儿一人执一杯,共饮碧螺春,其间两人言笑晏晏,情比茶浓。而如今茶依旧浓,情却淡了。
蓦地,似乎听到了一些声响,云子衿瞥了左德子一眼,淡道:“你们都退下吧。”
左德子有些迟疑,欲言又止,目光在云子衿身上停留了好一会,才垂眼应了声“是”,而后和一众宫人鱼贯而出。
冬风轻拂,里殿里的珠帘晃动,九九八十一颗南海东珠发出清脆碰撞声,好不悦耳。清脆声响止,一抹月牙白的身影出现在云子衿身前。
正是云翳。
云翳是云子衿的暗卫,打云子衿弱冠时,便已跟在了云子衿的身侧。
他抬眼看了看云子衿,发现自家主上愈发清瘦,心中对长平帝难免有些怨恨。他试探性地问道:“主上,我们的计划何时实施?”
云子衿缓缓地道:“弃了。”
“啊?”云翳惊讶。弃了?!这计划从若干年便开始准备了,如今竟然弃了?
云翳忿忿不平,“主上,如今陛下虽然手握大权,但其实不然。主上之前的放权,不也派了人隐藏在各家之中吗?表面虽是陛下的人在掌权,但只要主上一声令下,立即可推翻各家的掌权人,再次重掌大权。”
“不必动这些人。”云子衿沉吟片刻,方道:“就保持原状罢了。”
云翳蹙眉,“可是这些年来的努力……”
云子衿轻声道:“我厌了。这北国的皇位,我不愿坐了。权力虽是诱人,但亦能伤人。”他轻轻地摩挲着杯上的鸳鸯,目光略微深邃。“我对她的承诺,此生不变。”
云翳心中暗叹: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大业始终抵不过美人笑靥。
云子衿轻举茶杯,忽然道:“云翳,你也来尝尝这碧螺春的味道。”
云翳一怔,看着云子衿亲自倒了杯碧螺春,而后递给了他。他再怔,最后愣愣地接过,仰头大喝一口,五官不由皱了起来。
他道:“好苦。”
云子衿笑了起来,“会吗?我倒是觉得味道淡了些。”
云翳嘿嘿一笑,“云翳是粗人,品茶是高雅的事情,比起碧螺春,属下更愿喝杯烧刀子。”
云子衿抬眼瞧了瞧云翳,“迟些时候,我也可陪你喝瓶烧刀子。”
“啊?!”云翳一愣。
云子衿此时收回了目光,他透过半开的窗子眺望着远方的山。过了许久,他才慢慢地道:“云翳,这辈子我似乎总在算计他人,从未停止过……”
云翳酝酿了会,才说道:“成大业者,算计他人是必然的。”
云子衿笑了笑,“算来算去,最后却把自己给绕了进去。有因必有果,若是当初我没算计弘安帝,也没算计宁儿,兴许便不会有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