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由地想起了王柳当时恐吓他的话,王柳道:“姑老爷莫要以为小人不会说,小人可是要钱不要命的!”
当时他还在心中暗暗道,等事情了了,他得让这王柳豁了命也拿不到钱,然而现在,他还真就被这话吓住了。
下晌审案没有进展,众人又都各回各处去了。樊治洪觉得不放心,若是真有五百两在手里,他倒也真能松一口气。可是去哪弄钱呢?
老三要这丝帛便是给端王送去的,现下端王手下幕僚亲自来了,没拿到丝帛不说,反而被高姨娘把事情全抖了出来,这东西没得到,还弄了一身脏。钟先生这差事,可是完完全全办砸了,回去是没法子交差的!可若是他说自己知道东西的下落,让钟幕僚出钱来“买”呢?面子没了不打紧,里子有也算是好的!
可他怎么跟钟先生搭上线呢?
他这个时候,如何好亲自出面?而身边的小厮,万一有一个是王柳那般的人,他岂不是将罪证交到了人家手里?况且这等大事,一个小厮,也不好让钟先生取信于他。
思来想去,想去思来,待到次子樊坚来给他请安,他才略微中繁杂的思绪里抽身出来。
大儿子在江南那边的书院读书,也就次子在身边了,若他当真事发,岂不是连累两个儿子?
樊治洪突然便有了几分老态,招了樊坚上前来,“你怎么来了?”
樊坚近前跟他行礼,“儿子见爹今日忧心忡忡,想来是疲劳所致,特来劝爹好生歇息,注重身子。”
“坚儿费心了。”
樊坚说本是孝道,“若是儿子能替父亲解忧,便好了。”
樊治洪想说他还小,可抬眼一看站在眼前的儿子,竟已有自己一般高了,一时这话在舌头上打了个转。
“坚儿果真要替爹分忧?”
樊坚道自然是,“爹遇上什么难事了?儿子若能替爹分忧,定在所不辞。”
樊治洪得了这话,想了又想,道:“好。”
……
樊治洪不敢据实以告,只同樊坚道:“你寻了钟先生,若是旁人问起便道是请教学问,态度要诚恳,无须遮掩。”
樊坚不知他要做什么,问了一句,樊治洪不敢让他深涉其中,道:“同你不相干,你只管把话传到便是,你只说,你爹我可解先生之忧,然后问他可愿意做你的先生,同你将这《左传》里不明之处讲明。若他愿意,你便道回来必同我说,也让我安心。”
这话虽是转了又转,可樊坚听出了弦外之音,自己父亲这是要同端王幕僚钟先生,通过自己搭上关系。所谓之事,是要解“先生之忧”,那钟先生有什么忧呢?
他想问,可显然他父亲并不想告诉他,还亲自拿了一本《左传》递给他,“快去吧。”
樊坚被催促着去了,手里捂着这《左传》,心里免不得还是想自己父亲所为何事。待到了钟先生处,他按着父亲的说辞把话说了,那钟先生看他的眼光明显不一样了,有些审视,有些兴奋。
钟先生说好,他近前胡乱请教了一篇,钟先生也答了,还道:“令尊晓得你这般勤学好问,定然欣慰。”
言下之意,还真有几分想要和自己父亲搭上线的意思。樊坚心中惊讶,面上却是不表,按着樊治洪的吩咐,说回去自要禀报父亲,让父亲安心。
钟先生点头笑着目送他去了。
樊坚出了他的院子,觉得身后出了一层汗。他想起了三舅之案里,高姨娘的说辞。高姨娘说三舅偷窃祖父房中那古物,好像就是为了以此古物献给端王,让端王替三舅谋上一官半职。现下这事传得人尽皆知,钟先生一院子人的脸色他也瞧见了。想来钟先生正是为了此事而来,而此事不成了,父亲却说要替钟先生解忧……这忧,是什么忧?
越想越觉得害怕,手里的《左传》都拿不稳了,只是樊坚正冷汗淋漓,却没防备地被人叫住了。
“坚表弟!”
第320章 孝顺
王烨见到樊坚的时候,他手里拿着本书,步履匆忙到他身后的小厮都快跟不上了。王烨张口喊了他,见他一副受了惊的样子,忙问道:“没吓着表弟吧?”
樊坚连忙摇头,王烨又道:“表弟这是从哪来往哪去?怎么还携着本书?”
这么一问,樊坚总算是醒过了神来,“哦,我突然想到书中一处不明,抓心挠肺地想不出来,请教了父亲,父亲道他也讲不透彻,便道钟先生学问好,最善《左传》,让我去问一问。现下问明了,回去同父亲也说一说。”
“原来如此。你们读书人真是书痴。”王烨点头赞叹,又道:“表弟学问好,用不了几年便能一举登科了。”
樊坚连忙说“表兄谬赞”,他心里藏着事不愿同王烨纠缠,便告辞离了去。
王烨倒是回了自家院中,离得老远便听得王二老爷咳喘,急急忙忙进屋去了,见着王二老爷坐在椅子上想事。
“爹怎么不上床躺着?坐在椅子上岂不是累?”他倒了杯茶递了过去。
“不累。”王二老爷朝他摆手,“总坐床上也不舒坦。”
王烨见他一脸的思索之意,不由地道:“爹总是这般思虑,这病可什么时候能好?虽则家中频频出事,可上有几位大人,下有伯父姑父,爹歇一歇也不打紧!”
王二老爷道:“我儿疼我,不想让我操劳。只是爹在想那丝帛之事。”
“丝帛?不是丢了吗?”
王二老爷闻言一笑,“能丢到哪里去?还不是在咱们家中?说得明白些,如今你叔父没了,这物什又不在咱们这,你说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