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雪苦笑起来,回答徐正则的问题:“嗯。”
是一个很干脆的答复。
既然明知无果,又何必庸人自扰?
岑雪想,感情上的事,更应该快刀斩乱麻。拖拖拉拉,只有两败俱伤。
这一次,沉默的换成了徐正则,窸窣风声徘徊耳畔,走廊里的人影似分似合,岑雪倏地开口:“师兄心里有喜欢的人么?”
徐正则眼波微动,渺远的思绪从夜空里抽回,眼前竟一下闪过云桑那张烂漫又狡黠的笑脸,漠然道:“没有。”
岑雪的微笑里带着些遗憾:“我原以为师兄会喜欢上云桑姑娘呢。”
“不会。”徐正则低下头。
“师兄以后会用自己的婚姻做政治的筹码么?”
在盛京,又或者说是在所谓的世家大族里,婚姻从来都是一把用以谋权的利器。父亲是这样,庆王是这样,徐正则会不会也是这样?
“不……不知道。”
岑雪看他一眼,月色柔和,融进他深黑的眼眸里,化开一层惘然与落寞。岑雪哑然失笑:“若是回去以后父亲再逼迫我嫁人,师兄帮帮我吧。”
“你既已知道与他无果,又何必再为他对抗师父?”
“我不是要为他对抗,我是为我自己。”
“何必如此?若不是他,是谁不一样?”
岑雪想要的是一个不被他人左右的婚姻,是一份不掺杂利益纠葛的感情,徐正则明白,可既然她已决定要与危怀风一别两宽,又何必再为婚姻的事惹怒岑元柏?
“不一样啊。”岑雪望着天上的月亮,淡淡笑着,“说不定,我以后还会喜欢上别人呢?”
“……”徐正则语塞。
岑雪望着月亮,想象起自己以后喜欢上别人的样子,眼里却蓄起泪来,模糊了月亮的轮廓。
※
次日,岑雪补觉至巳时方起。
天桑今日似乎没有什么安排,客院里静悄悄的,没什么人来叨扰。
岑雪唤来春草,洗漱更衣后,坐在镜台前梳妆,挑首饰时,目光忽而被妆奁里的一支白玉梅花簪刺痛。
那是重逢后,危怀风送她的第一件礼物——新婚礼物。在兆丰县时,她为取悦他戴过一次,往后,应该不会再有机会戴了。
岑雪把簪子拿出来,交给春草,让她另用一方木匣装起来。抬手时,看见右手腕上戴着的银镯,索性一并取下,交过去。
春草向来机敏,联想这两日发生的事,一下明白岑雪的用意,不多问一句,应是后,收起两样物件。
岑雪在朝天髻两侧各插了一支金丝花头簪,她脸颊圆,下颌尖,乃是介乎于鹅蛋脸与圆脸中间的一种脸型,梳这样的发式既精神,又娇憨可人。
危怀风不知回来没有。想来应该没那么快吧,那毕竟是王女殿下,又是他可能会心仪的人,良辰美景,天时地利的,估计两人有的是话要说。
这么想着,岑雪毫无负担地推开门,便要深深呼吸一口外面的清新空气,一人的声音从侧方落下来。
“非要太阳晒到屁股上才肯起床,你是小猪崽儿吗?”
岑雪一愣,转头看见危怀风抱着手臂倚在房门旁,脸色疲倦,眼皮耷拉着,一副颇有一些不耐烦的模样。
岑雪半晌才回过神来,唇角微僵后,顺势往上扬起一抹笑容:“怀风哥哥。”
“……”危怀风盯着这个笑容,心“突”一声往下落了落,扯唇,“你笑什么?”
“不能笑么?”岑雪反问,扬一扬眉,故作轻松地往前走,“夜里睡得不错,醒来心情便会好,心情好时,自然就想笑了。”
危怀风目光牢牢地定在她身上,听完这一句,心开始不住地往下坠落。
第47章 交易 (三)
危怀风是天没亮就回别庄里来的, 走前没跟仰曼莎打招呼,他估摸着自己也是抽风,竟然真信了仰曼莎的那糊涂话, 人从行宫里溜出来时, 气得眉毛都是奓开的。
说来很怪, 危怀风一方面希望岑雪生气, 以证实她对他的感情不是什么狗屁兄妹, 而是男女间的喜欢, 可一方面又不希望用这样卑劣的方式惹恼她, 让她一个人伤心难过一整个夜晚。
这么想着,他人躺在那儿,便根本不能入睡,大半夜溜出来后, 借着月色徒步走回山下别庄,在岑雪房门口一等便是近三个时辰。
这三个时辰里,他反复想着稍后要怎么哄岑雪开心, 她看着乖巧,其实脾气忒大,稍微不顺心就要板脸训人, 像上次从客栈里离开,她就无缘无故给他甩脸, 他也是哄了大半天才见人笑回来。
这一次,不知道要哄多久呢?
就这样,危怀风东想西想着,在脑海里策划了十几种哄人的方式, 竟也没感觉难捱,谁知等到身旁那扇房门打开以后, 从里面走出来的竟会是个懒洋洋、笑盈盈的姑娘。
那眉眼里,分明半点忧郁没有,哪像是个需要人哄的模样?
危怀风喉咙里一下像含了根刺,待反应过来那笑容背后藏着的含义后,尖刺一下从喉咙划入心口,“刺啦”一声,疼得他颤抖。
“睡得不错?”危怀风失声笑起来,声音里压着一分克制的不快,“以前从没见你日上三竿才起,怎么,以前睡得都不好?”
岑雪袖手站在一团树荫里,被枝叶筛下来的斑驳晨光铺在臂弯里的绢纱披帛上,跟着她往前走的动作而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