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怀风按住她薄肩,强行延长这个拥抱,低头时,在那白里透红的脸颊上偷了个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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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元柏从三日前便开始郁郁不乐,昨夜失眠一宿后,脸更是垮得没法看。走回岁寒斋,小厮奉上铜盆面巾,伺候他洗了把脸,又端来一盏刚沏的龙井茶,让他在书桌后坐下解乏。
岑元柏喝完茶,靠着椅背小憩半晌,吩咐道:“把人叫来吧。”
不久后,危怀风被人领进书斋,一改先前在厅堂里的拘谨,精神头很足:“伯父。”
岑元柏猜想多半是趁着逛花园的机会跟岑雪那臭丫头私会了,养好的脸色又沉两分:“坐。”
小厮奉上茶盏,危怀风入座,听见岑元柏在上首的黄花梨嵌螺钿理石长桌后开口:“昨日庆王世子被人在槐花巷一家溷厕里寻着,说是前天夜里喝多了酒,醉倒在那家溷厕里,与粪便牲畜酣睡了一夜,这事是你干的?”
危怀风拿茶盏的手一顿,显然没料到岑元柏一开口竟是究问这件事,收回手:“是。”
“就为了出口气?”岑元柏语气严厉,但又不像是在兴师问罪。
“是。”危怀风应下,放在膝上的手指收拢。
岑元柏不语,他既然知道王懋在梦仙斋里同危怀风饮酒,自然也顺藤摸瓜,查到了王懋在聚茗轩里羞辱岑雪,事后又派数名地痞泼皮前去拦车恫吓的事。平心而论,王懋的那些言行,他自然是恼火的,若非是碍于庆王的颜面,早便派人去扇他耳光了。
“你头一天进城,便敢招惹他,不怕两家的联盟大计毁于一旦?”
“联盟乃是关乎天下苍生、各主霸业的大事,若是因这点小事便毁于一旦,那庆王心胸未免太狭隘,不足为谋了。”
岑元柏盯着他,倏而一声哂笑,意味不明。
危怀风两只手交握在一起,琢磨不透这笑是什么态度,走神时,上首又传来声音:“我原以为你今日提亲,会叫上家里的长辈。”
“二叔、三叔镇守西陵城,身兼重任,难以抽身,望伯父体谅。”
“我是说你母亲。”
危怀风面色一变。
“阿雪回来同我说,你母亲当年并没有自焚殉情,她如今是夜郎国的国主。”岑元柏漫声说着,一错不错观察着危怀风的反应。
危怀风一愕后,弯唇笑笑:“是,不过我并不打算与她相认。”
“她乃一国国主,可以举全国之力助你报仇,便是你功亏一篑,也可退回夜郎,做一个富贵无忧的夜郎王子,你为何不认?”
“此乃私事,恕晚辈不能答复。”危怀风微笑着,然眼底已无亮光。
岑元柏认真看他一会儿,道:“那便说说你与阿雪的事吧。”
危怀风凝神。
岑元柏道:“岑家乃庆王亲信,这一点,不会因岑、危两家联姻而有所改变。我膝下仅有阿雪这一点血脉,就算不惜一切,也势必会护她周全。所以,若是日后庆王功成,你一败涂地,还请与她修书和离,让她回到我身边。”
“好。”危怀风沉声。
“那么在那以前,为周全起见,我不允许阿雪与你育有子嗣,这一点,望你理解。”
危怀风指节泛白,眼神没多大变化,胸口却似被针戳穿,他苦涩一笑:“伯父就不愿意在我身上押哪怕一点赌注吗?”
岑元柏默然不应,良久后,起身往外,离开前道:“今夜府上有家宴,若无急事,用完晚膳再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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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家人多,在正月里诞生的孩子不少,岑雪生于上元节,岑晔则是正月初九的生辰。
入夜后,前厅里一派欢声笑语,管家请来江州城里最有人气的戏班子,在厅前搭起戏台,给老夫人唱昆曲,给岑晔、岑昊等人表演皮影戏。
岑雪心里挂念着另一人,有心想私下再见一面,又不知该以怎样的由头,万幸春草、夏花等人机灵,待筵席散后,先让岑雪回仙藻园,接着偷偷给那头传递消息,说是从府外哪一面墙往里侧翻,朝西走,又翻一面墙,便是岑雪院里的某某处。
岑雪毕竟头一回做这样的事,心慌意乱,被怀风抱入怀里时,脸都不好意思抬。
仙藻园不大,院角栽种着一树海棠,新叶已发,枝头绿蓊蓊的,很快便会有花苞绽放。两人相拥在树下,岑雪嗅见危怀风身上的酒气,想起他在席间与父辈们对饮,微微颦眉:“你又喝那么多酒。”
“嗯,没喝几杯。”危怀风声音慵懒。
岑雪接着想起另一事:“王懋喝醉的那件事,是你做的?”
“昂。”声音依旧懒懒的。
岑雪越发心焦:“你把他灌成那样,那你自己呢?”
“我酒量好。”绝口不提那天回去以后,吐了半宿的事。
“喝酒伤身,酒量再好你也不能这样。”
“昂。”
树下一片静默,夜风吹着头顶茂密的树叶,岑雪倏然察觉危怀风情绪不太对,抬头看他:“你不开心?”
月色里,危怀风眼神寂静,他很少有这样沉默的时候,岑雪的心提起来,想起后来他被唤去岁寒斋的事,急道:“是不是我爹他说你什么了?”
危怀风不言,倏地搂着她转身,让她背靠着自己胸膛,两人则一块倚在海棠树下。
“你爹他好像很不喜欢我。”危怀风低下头,脸颊擦着她发顶,开始诉苦,“那天我给他准备的菜,他一口没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