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是援军,严峪是危怀风劝降的,他若开口要人,严峪不可能不给!”
众人一时茫然,蒙多眼神几度变换,沉声道:“传令三军,驻守九龙坡,无军令,不可出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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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厉炎巡城回来,笑着向危怀风禀告:“已有三日,羌人不敢派兵出营,几十万人龟缩在九龙坡里,王八一样,看来是把那些埋伏都当真了。怀风,你这一计,化虚为实,无中生有,神威大振啊!”
数日前,危怀风先派人在羌人大营里散布假消息,说是那天夜里一共伏杀羌人骑兵三万人,制造恐慌,扰乱军心。然后再设下大风吹送地图一计,分别派一百精锐潜伏至九龙坡外三十六处,“坐实”埋伏假象,震慑羌人,对方果然上当。
城楼上风势猛烈,危怀风按剑远眺,声音稳而有力:“严峪的援军再有十天便能赶到,派人继续盯着九龙坡,若有异动,随时来报。再点三万人,今夜随我突袭。”
厉炎一愣:“不等援军便突袭?”
“无而示有,诳也。诳不可久而易觉,无不可以终无。”危怀风语气悠哉,眼底则锋芒毕露,“无中生有,得先假后真,先虚后实,不来点真的,唬不了半个月。”
厉炎了然,笑道:“行,那你先回官署休整,待人集结完后,我派人叫你。”
危怀风眉宇微动,他等在这儿便是,何必非要回官署?
厉炎在他肩膀上一拍,嘴角往上咧:“走吧,不先见一见弟妹,怕你打起仗来使不上力!”
“……”危怀风眯眼,终是一笑,拿开肩膀上那只手,晃悠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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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雪这些天在与孙氏、苏氏等女眷一起忙活军中医馆的事,白天都不在官署,约莫日落方回。
危怀风走进客院,余晖脉脉,大槐树在暮风里抖落着金光,岑雪应是刚回来不久,蹲在树下,分辨簸箕里晾晒的各种药材,藕粉色的裙琚拖曳在树荫里,被转圈的阿黑拱开,风吹扬她臂弯里的披帛,阿黑仰头,吐着舌头要咬,她抬臂躲开。
“嗷!”
看见危怀风后,阿黑抛下披帛,围在他脚边一圈圈地转,尾巴摇得像个水车,呼呼不停。
岑雪抬头:“回来了?”
“回来用膳。”危怀风应,暮色里,一身战甲威严冷肃,英气轩昂。
岑雪猜测:“夜里有战事?”
危怀风点头:“率三万人,突袭九龙坡。”
岑雪若有所思:“什么时候,来得及吗?”
危怀风不答来得及与否,坦荡荡应:“厉炎撵我回来的,说要先看一看你,不然一会儿打起仗来没力气。”
“……”
岑雪哑然,瞋他一眼,埋头继续弄簸箕里的草药。危怀风看着那双白花花、嫩生生的手,喉头微微滚动,上前催:“别弄了,先陪我一会儿,不然真来不及了。”
角天给二人送来晚膳,与以往一样,仍是在主屋外间食用。春草端来铜盆,先让两人盥手,碰水后,岑雪轻轻“嘶”一声,想起右手掌肉上有点擦伤,不及遮掩,危怀风抓过来,皱眉:“怎么弄的?”
“下午在医馆里捣药,一点擦伤,没事的。”岑雪挣脱,想起捣药,耳鬓莫名染开些红晕。
“捣什么药,手磨成这样。”危怀风语气仍不满,像是那东西是个仇敌。
岑雪不应,用方帕擦干手,在案前坐下。危怀风跟着坐在对面,先夹两块肉脯进进她碗里,要她多补。
岑雪便也给他多夹肉:“今夜你有战事,你要多补。”
危怀风笑笑的,话里有话:“我不用这玩意儿补。”说着,亮眼挑起来,一动不动凝视着岑雪。
岑雪怎会听不明白,想起他这几天夜里做的那些混账事,耳根冒烟,埋头吃饭,不愿搭理。
危怀风便顾自请功:“今夜大捷后,可有奖赏?”
岑雪依然不应。
危怀风语气转为幽怨:“回来还没打过一次胜仗,也不知道今夜是何情形。”
岑雪吃饭的动作慢下来,腮帮鼓成一团,像颗汤圆。危怀风看在眼里,心痒痒的,恳切道:“小雪团怜我,若是胜了,赏我一回可否?”
岑雪默然,在这一声“小雪团怜我”里溃败下来,可是想起他的那些心思,又有些后怕,半晌磨出一句:“我手不方便了。”
危怀风一怔,听明白后,笑得肩膀颤抖。
“我方便啊。”
笑着,他举起那双有力的大手,满眼狡黠。
第114章 对峙 (二)
戌时二刻, 厉炎派人来叫走危怀风,岑雪送他离开官署,看他骑着白卢消失在夜色尽头, 想着一会儿的突袭, 惴惴难安。
春草、夏花怕她多想, 劝人回屋后, 准备热水, 说是今日从医馆那里拿来些艾草、佩兰, 是三当家夫人孙氏送的, 用来沐浴,有驱蚊止痒的效果。
夏花很积极,这些天她总是看见岑雪身上有红印,最开始是脖颈有一小点, 后来像是过敏发作,慢慢往下蔓延,锁骨、肩头、后背都有那么一两个, 昨天夜里伺候岑雪沐浴,发现胸那儿都有了,指甲大小, 不起包,平平的, 像是痧,也不知道是被什么蚊虫咬的。
西陵这地方干燥多风,夏天日头极烈,许多树木都是盛京没有的, 想来蚊虫也是,千奇百怪, 用藿香熏都熏不死。
夏花一面苦恼,一面又心疼,为岑雪仔细擦洗肩后的雪肤。水汽氤氲,岑雪趴在浴桶上,歪着头,脸枕着胳膊,走神时,夏花指头忽而按在后背某一处,轻轻的,小心翼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