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看你烂醉如泥,还以为今日要睡到日上三竿,看来身体恢复得不错,酒劲散得很快啊。”木莎坐在梧桐树下,三言两语,四两拨千斤。
危怀风接着点头,便要加快脚步离开,木莎又道:“小雪团平日几时起?”
危怀风差点说漏嘴,嘴唇一抿,道:“不清楚,大概辰时吧。”
木莎“哦”一声,微笑道:“那一会儿等人齐了,一起用个早膳。”
危怀风应下,越看木莎,越感觉芒刺在背,打算先溜之大吉,木莎接着道:“想吃什么?”
危怀风一愣。
木莎道:“给你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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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昔日的一国王女,如今的夜郎国主,木莎当然不是个能在庖厨里游刃有余的女人,不过在危怀风的回忆里,她做的月亮粑是这世上最诱人的食物。
挑拣上等的土豆,切块,用蒸锅蒸熟以后,掺入鸡蛋、面粉和成泥状,洒上葱花,捏成一块块月亮似的圆饼,放在煎锅上用热油一煎,待至外焦里热,香气四溢,便可蘸着辣椒面享用了。
危怀风坐在梧桐树下,看着眼前的老朋友,味蕾复苏,五味杂陈。岑雪坐在一旁,用力嗅了会儿,夸赞道:“好香呀!”
夸完,偷瞄身旁一眼,危怀风竟然入定似的,仍无反应。
岑雪悄悄在他脚侧一踢。
危怀风回神:“嗯,是挺香的。”
木莎看破不说破,先夹一块月亮粑给岑雪,再夹一块给危怀风。危怀风越发赧然,想了想,也夹起一块,先给木莎,再夹一块,放进岑雪碗里。
岑雪看在眼里,差点失笑,拼命忍着,低头吃饼。外焦里嫩的饼裹着昔日温情,入口酥脆,美味诱人。
“软糯香甜,仍是以前的味道。”岑雪忍不住道。
“以前有吃过?”木莎意外。以前在危家,她很少下厨,客人来时,吃的也都是府上厨娘做的糕点。这月亮粑,应该没有在盛京城里登场过。
“有一次怀风哥哥向我炫耀夫人做的月亮粑,我嘴馋,差点就哭了。后来,怀风哥哥便叫角天偷偷送了半盘给我。有三块,我全都吃了。”
木莎眼神微动:“哦,那可就不是半盘,是一整盘了。我每次给他做月亮粑,只做三块的。”
危怀风低咳一声:“食不言,寝不语。”
两人沉默,木莎偏不配合,转头看岑雪:“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岑雪睁大眼。
“因为这小子以前不知节制,有一回吃月亮粑贪嘴,光是辣椒面就被他蘸了一整碗,结果在茅坑里拉了一天一夜,差点就掉进去,成颗屎球了。”
“娘!”危怀风气急,一声“娘”唤出来,梧桐树上鸟儿振翼飞走,三人面面相觑。
角天正捧着菜肴从月洞门外走来,听见这一声“娘”,热泪盈眶。
整整快一年,少爷的这一声“娘”,总算是肯出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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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完早膳,三人一块前往城楼,为霍光、裴敬、谢存义等人送行。
危怀风执意不愿与两人一起乘坐马车,坚持自行骑马,木莎便吩咐角天:“坐在车里确实有些闷,也牵一匹马给我吧。”
“是,夫人。”角天殷切道,“您与少爷一同骑马前往,也好瞧一瞧这城里的变化,说说风物,唠唠家常。”
说着,掉头便去,等牵马回来时,木莎已坐在危怀风的那一匹战马白卢身上。至于危怀风,四下已无人影。
“小雪团一人闷得慌,你家少爷进去陪一陪,你上马,与我同行。”木莎说完,手一招,队伍往前出发。
马车里,岑雪看着危怀风,心知他是为何而来,想起先前他因为糗事被拆穿而下意识喊木莎“娘”的事,忍俊不禁。
危怀风眼一闭,靠在车壁上,佯装小憩。
岑雪伸手戳他脸。
“做什么?”危怀风睁开一只眼,神态恹恹。
“为何你在夫人面前,脸皮这样薄呀?”岑雪由衷好奇。
危怀风眼皮一耷,接着装睡。
岑雪嘟囔:“小气鬼。”
危怀风揽她入怀,澄清:“非我皮薄,也非我小气,是她当着你的面揭我短处,不厚道在先。”
“哦,你是因为被揭短才躲进来的?你若是介意被我知道那点糗事,不该躲我才对,躲夫人做什么?”
危怀风哑口。
岑雪哼道:“怀风哥哥,嘴太硬可不招人喜欢哦。”
危怀风嘴唇被她一戳,指尖柔柔,力道却抵心里。他抬手抓下来,摩挲着,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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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支大军已集结在城楼外,浩浩荡荡,一眼望不到头。危怀风下马,走向前方与霍光、裴敬、谢存义等人相叙。
岑雪、木莎在城楼上目送,不久后,底下吹响号角声,旌旗招展,霍光等人打马掉头,率领军队离开西陵城。
“夫人何时回夜郎?”岑雪触景生情,忽然想起木莎已赶来一个多月,算上来时的路途,估计更久,也不知夜郎国那边是否有催她回去。
“不回了。”木莎道,“我已传位于仰曼莎,国内一切政务,自有她来决断。”
岑雪讶异,半晌才回神:“怀风哥哥……知道吗?”
“知道。”木莎轻笑,负手望着城楼下方,秋风萧瑟,危怀风正往回走,衣发飞扬,意气潇洒,“那天他与老樊一块来积石山下找我,我跟他说了。”
岑雪了然,展颜一笑:“那以后,夫人就可以一直与我们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