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雪不语,何建大声道:“是!大伙都叫她少夫人,她就是大当家的媳妇儿!”
领头若有所思,看岑雪的眼神少了分厉色:“叫危怀风出来。男人的事情,轮不到你一个女人管。”
岑雪道:“既是男人的事情,你绑她们做什么?”
领头看了何建妻女一眼,略微尴尬,解释道:“她男人欠了源记赌坊半年的债,如今还不上了,便签了契书,要用她娘俩来抵债。少夫人,我们不是不讲理的人,倒是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何建这半年来在源记赌坊混吃混喝,负债累累,今日要能把钱还上,我们立马走人;要是还不上,那我们也就只能按契书办事,绑了这对母女下山发卖了!”
人群里发出议论声,有人不忿道:“明明是何建一人欠下的债,要卖就卖他自个,凭什么卖妻卖女?!”
“就是!上次大当家便帮他还了一次赌债,凭什么这次又还?!”
“那次都说好了,从今往后再不沾赌,倘若再犯,便自己收拾铺盖走人!本来就是个外来汉,要不是被少爷所救,老早便死在了荒郊野岭,现在竟然还敢出这种事儿,知不知道要脸啊!”
“……”
众人的抨击声像洪水一样奔涌而来,何建跪在岗楼底下,面色铁青,暗恨危怀风怎么还不出现。上次被债主押来讨债时,何建记得很清楚,危怀风是相当心疼婉婉的,要不然,也不会在接了婉婉送的那一朵花后便心软,答应帮忙还债。
虽然这次的债务比上回多些,可是这一年来,危怀风和婉婉相处的次数更多了,对婉婉肯定比以往更上心,要是看见她被赌坊的人绑成这可怜模样,绝对不会放任不管!
正想着,忽听岑雪向赌坊的人问道:“他欠了你们多少银两?”
“三百两。”
“三百两而已,便要发卖了人家的妻女吗?”
众人听得这话,神色各异,因感觉岑雪像是有要帮忙的意思。何建两眼发亮,向岑雪磕头:“少夫人大慈大悲!求求您帮我这最后一次!大当家一向很喜欢我家婉婉,一定不忍心看婉婉被人发卖,您就当看在婉婉的面上,救我们一家一回吧!”
李氏的哭声跟着响起来,人虽然被绑在地上,但仍是奋力爬过来,跟着何建一块磕头。
“卖妻女的契书是你签的?”岑雪不看李氏。
“是……”何建支吾,“他们人多势众,我若不签,便要砍了我的手!”
按大邺律法,何建签了卖妻女的契书,源记赌坊便有权处置李氏和婉婉。岑雪沉默少顷,看向赌坊的领头:“你们打算把她们卖去何处?”
“两个娘们,除了卖去窑子,还能卖去哪儿?就他婆娘那一脸苦相,卖进窑子里也只能当个粗使婆子,倒是闺女有点姿色,可怜是个哑巴!”领头唏嘘。
岑雪道:“我屋里正缺人手,既然要卖,不如便卖给我吧。”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赌坊领头自然知道岑雪这话只是说辞,她买了人,便要给钱,等同于变相给何建还债。笑了一声后,领头重复道:“三百两。”
“嗯,三百两。”
何建狂喜:“多谢少夫人!下辈子便是做牛做马,我也会报答少夫人的恩情!”
李氏潸然泪下,又开始磕头。
岑雪淡淡道:“我话还没说完呢。”
何建、李氏一愣。
“要我帮你,可以,但我有一个条件。”岑雪目光瞥向何建,清凌凌的,灵动里透着冷肃。
“少夫人且说!”何建不疑有他。
“我要你写下申明,承诺你所欠赌债,一应由你个人承担,无论债务大小,永不能涉及妻女。”
何建微愕,第一反应便是不愿,赌债这种事情,可大可小。小的他自然自己承担,可要是债台高筑,被人喊杀喊打,性命难保了,李氏和婉婉作为他的妻女,凭什么不替他分担?
然而看岑雪的意思,这申明似是非写不可,何建迟疑道:“这……是大当家的意思吗?”
“是我的意思。”岑雪眼神冷了几分,“你不愿吗?”
“我愿,可是……我不识字。”
“我帮你写,你画押便是。”
何建退无可退,闷声道:“好。”
岑雪吩咐春草拿来纸笔,三两下写完申明,让春草交给何建画押。
何建在春草的指示下,抬起拇指按了印泥,往纸上落款的地方按下时,心头不安一跳。转念想想,反正自己是李氏的男人、婉婉的亲爹,又有危怀风这个大靠山在,万一以后再走投无路,李氏一定会想办法让婉婉再去找危怀风。
当务之急,是先把这一关过了!
画完押后,春草把申明交给岑雪。岑雪打开检查,确认署名、画押一应无误后,看向赌坊领头:“契书给我吧。”
领头保持着两分警惕:“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点道理,少夫人不会不懂吧?”
岑雪失笑:“你认为我会赖账?”
她本来一直肃着张脸,这会儿倏而展颜,蓄着笑意的美丽眼睛似清泉流动,领头一时竟差点走神。反正何建一家三口都在他手里,岑雪说的话,大伙也都听着,要是她赖账,自己便接着找危怀风算,再不济,还有那叫“婉婉”的小丫头做筹码。
微一沉默后,领头从怀里拿出契书,交给春草。
春草拿回给岑雪,岑雪看过以后,交给夏花,然后从角天手里抽出一张纸,提笔写了一行字。
春草看见以后,嘴角微动,忍着笑,把那一张纸交给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