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花点头,走前,迟疑地道:“将军,徐……就是那个人,被梁王车裂的消息,是真的吗?”
危怀风略微停顿:“是。”
夏花神情复杂,心里既解气,又唏嘘。危怀风往帐里瞄一眼:“少夫人也知道了?”
“嗯。”夏花点头,“这些天来,因为老爷的事,少夫人一直没精打采,就想寻着那个人后报仇雪恨。可谁知道……竟是这样的结果,她心里估计不是滋味。”
危怀风明白,走进毡帐,卸甲上床。行军床不大,他手臂一伸,便能把被褥里的人搂入怀里。岑雪人很娇小,在他怀里,更显小小一团,他每次搂着,都有种拥抱一切的充足感。
“睡了?”
“没有。”怀里传来岑雪清醒的回答。
危怀风心想就知道,扣起她的手,道:“聊聊吧。”
“聊什么?”
“徐正则。”
岑雪沉默。
危怀风道:“昨日在承天门前,他被梁王以叛主欺君之罪车裂,但是,殿下从来没有收到他任何一封关于投诚的信件。我猜,那天夜里见完父亲后,他们达成协议,父亲以性命为徐家赔罪;他悬崖勒马,为殿下筹谋。不过,他并没有要与你我和解的意思。所谓回头路,也是断头路。”
岑雪眼底含恨,泪意氤氲。
“另外,我派人查到,他离开荆州前便已与云桑分道扬镳,或许早在那个时候,他便已知道后面要走的是一条绝路。人生于世,各人有各人的因果。他的报仇路从梁王而起,以梁王为终,也算是因果相报。父亲以一命换回疫疾药方,拯救数万将士;换回岐州、荆州,免去纷乱烽火;也……换回了他的一点良知。若是在天有灵,泉下有知,父亲也当瞑目。”
岑雪睫毛被眼泪打湿,胸腔被各种汹涌的情绪填满,有悲愤,有不甘,亦有懊悔,有释然……或许那天夜里,父亲也是抱着这样的决心走进岐州城的?一切都各有因果。他也有他的因果。
岑雪深吸一气,依偎在危怀风怀里,伸手搂住他的腰身。这是这些天来他们最频繁的一种姿势。上次在西陵城,是他黏在她怀里,这次风水轮流转,换成她一次次在他身体里汲取温暖与力量。
“当年公爹不在时,你是怎样熬过来的?”岑雪忽然问。
“硬熬的。”危怀风回忆起那一年,漫声,“快熬不下去的时候,也会想到你。但是有人跟我说,你已经不再是我的未婚妻了,所以一想起你,又会有些生气。”
岑雪一怔。
“你看,相形之下,你多幸运。”危怀风语气宠溺。
岑雪想象他那时的艰难处境,鼻头酸涩。危怀风揉着她的头,满是温柔:“上天有眼,让你我重聚,从今往后,无论多难走的路,我都会与你肩并肩、手拉手。小雪团,不要怕,你仍有我。”
岑雪含泪点头。
危怀风倏地埋首下来,低声问:“我是不是这世上最好的夫婿?”
岑雪知道他是在逗她,可是满心的热流,全是感动。她并不打趣回去,认真答:“是。”
危怀风微微一怔,旋即失笑,揉乱她额发。
岑雪也不介意,拱回他怀里,再次道:“你是这世上最好的夫婿。”
危怀风心里软得一塌糊涂,抱紧她:“嗯,因为,是你的夫婿。”
※
次日一早,大军开拨,危怀风、严峪各率五万精兵向盛京城进军,围城挑衅,试其虚实。
正午,角天来送膳食,心潮澎湃:“少夫人,外面传言,盛京城里最多也就三万守兵,又都是些养尊处优的禁军,根本不堪一击。少爷与严大将军这次率领十万大军赶去,指不定没等天黑,就能把盛京城打下来了!”
春草、夏花听他这样一说,眼里放光。岑雪泼他冷水:“没有那么容易的,梁王狡诈,必有后手。”
“啊?”角天呆住,“那、那这一仗又得打多久?”
“快则一月,慢则半年吧。”岑雪思忖。
“快都要一个月?”角天大失所望,嘟囔,“那我跟金鳞的赌约岂不是必输无疑了……”
岑雪饶有兴趣:“你们打了什么赌?”
角天挠耳,略显心虚:“这会儿还不能说,等有结果了,再来禀告少夫人。”
岑雪也不为难他,点一点头,想着前方战事,思绪起伏。
果不其然,下午角天来送膳食,义愤填膺:“少夫人,梁王也太卑鄙了!为阻止我们攻城,他竟然下令将无辜的老百姓吊在城楼外,若是我们往前一步,他们便射杀一人!这等丧心病狂,也配为人主君吗?!”
岑雪等人听完,皆是大愕。岑雪恨声:“他如今的皇位本就是弑君所得,一个连父兄性命都不屑一顾的人,又如何会体恤子民?”
角天气煞,不住跺脚。岑雪心焦:“你家少爷如何决策?”
“仍在城外,但是消息传回大营后,殿下坐不住,看那架势,像是想叫少爷撤回来了。”角天苦着脸。
岑雪颦眉,猜测梁王是蓄谋已久,他知晓王玠心性赤诚,慈柔仁爱,不会对城外的人命置之不顾。另一方面,危怀风拥护他起事以来,对外打着“不兴不义之师,不取不正之财,不杀无罪之人”的旗号,若是这次为攻城牺牲那些无辜人,必然令王玠受尽指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