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桑依然是话最多的那个人,不过大多时候是在赔笑,附和着仰曼莎说些场面话。仰曼莎并不怎么领情,笑两声便怼一句,待把天桑彻底怼没声儿后,便开始找危怀风搭话。
徐正则忽然问:“他们认识?”
岑雪“嗯”一声,声音有点发闷:“先前在边关县城里见过一次。”
徐正则便不再说什么,岑雪留心听着外面的对话,心情与马车一样,不住颠簸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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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山主峰危峻,乃是整座山麓风光最美的所在,建在其中的别庄仅有一处,便是属于王室的行宫。
及至半山腰,车队拐入幽僻林径,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工夫后,便见一座气派恢弘的庄园掩映于苍茫树影里,墙外戍守着禁卫,使那巍峨的府邸更添一分不可亵渎的肃穆。
天桑为保护仰曼莎安全,亲自把人送至大门外,接着按照仰曼莎的要求,着人把那几个黑衣刺客的尸首抬入行宫里,待要请辞,仰曼莎忽然看向危怀风,说道:“话说回来,今日还没有机会向恩公致谢呢。”
众人听得这话,齐齐一怔,危怀风掀眼看过来,眼神不明。
天桑见他光是看着人,不吭声,拿捏不准他是什么态度,因怕仰曼莎不悦,便解围一笑:“无妨,表弟这两日就住在鄙府别庄里,离殿下这儿不过三里路程,很近!”
“是很近,那就择日不如撞日,烦请恩公暂且留下,与我在府上一叙吧。”仰曼莎坦荡而强势,众人越发茫然。
天桑费解又为难地看向危怀风,马车里,有一只柔荑轻轻推开车窗,目光朝这边投来。
危怀风注视着仰曼莎,良久后,慢慢一笑:“恭敬不如从命。”
仰曼莎脸上的笑容登时多了一分势在必得的意味,与此同时,后方传来低低的“砰”一声,有人关上了车窗。
危怀风既然决定要留下,天桑自然不能再多说什么,笑着说了两句客套话,见仰曼莎全然没有要顺势留他们这一行人的意思,便识趣地走了。
车队掉头,向着茂林外驶去,仰曼莎背着手站在危怀风身旁,收了假笑,道:“你知道我为何要留你下来?”
“查案。”
“你很聪明。”
“过誉。”
仰曼莎侧目看他一眼,却见他目光并不在自己身上,而是专注地盯着前方。
仰曼莎看过去,发现他果然是在看即将消失在茂林前的一辆马车,想起那车里坐着的人儿,许多画面逐一从脑海里掠过,说不介意是不可能的。
“她究竟是你什么人,让你如此依依不舍?”仰曼莎仍是笑着,语气里却多了一分倨傲的不悦。
“看不出来吗?”危怀风收回目光,也笑着,语气则比她更傲一些,“心上人呗。”
第46章 交易 (二)
行宫里有囚室, 仰曼莎把危怀风带入其中,示意扈从扒开那五名黑衣人的衣服,开始验尸。
先前在山谷外, 危怀风与仰曼莎联手打伤这五名黑衣人, 不及活捉扣押, 五人吞下藏于舌底的毒药, 自尽而亡, 从头到尾都没有留下任何与幕后主使相关的信息。
扈从乃是经验丰富的仵作, 很快剖完一具尸体, 从胸膛里夹出一样黑黢黢的什物放入瓷皿里。那物约莫指甲片大,沾着浓稠的血,散发腥臭。危怀风看了一眼,有些厌恶地别开视线, 却见仰曼莎从始至终泰然自若,眼睛都没多眨一下。
“他们不是南越人。”
五具尸体验完以后,仵作说道。
危怀风似信非信:“这也能验出来?”
仵作不语, 似不满危怀风的质疑,脸上颇有愠色。仰曼莎用镊子夹起瓷皿里的一条黢黑什物:“这是蛊虫,苗人所有。”
危怀风目光在那上面短暂停留一瞬, 移开:“就不能是苗人给南越人下的蛊?”
仰曼莎轻笑,放下镊子:“倒也是有这种可能。不过, 既然是苗人下的蛊,那背后的主使多半便不会是南越人了。”
危怀风点头:“所以你想说,此次密谋刺杀你的,是夜郎苗人?”
仰曼莎不置可否, 示意那名仵作先离开,待囚室里仅剩下她与危怀风二人后, 她忽然岔开话题:“你从小在大邺长大,这么多年都没有联络过国相,为何这次会突然回来认亲?”
危怀风靠着墙壁,不答反问:“审我?”
他语调微扬,剑眉也往上一耸,俊脸在火光映照里多了一种桀骜的意气。仰曼莎看着,有一片刻的失神,笑一笑才道:“好奇而已,你不愿意,可以不回答。不过,你若是不回答我,那你想知道的事情,我也是不会回答的。”
危怀风眼底的笑意一凝,目光攫着眼前这英姿勃勃的少女,倏然明白她扣下自己的真正用意了,扯唇笑开:“原来不是要谢恩公,而是做交易啊。”
仰曼莎微微仰脸:“你应该会满意这门交易。”
危怀风沉默。诚然,他答应留下来并非是要大发慈悲帮忙查案,而是想调查一下山谷里的禁地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仰曼莎是夜郎王室中人,今日又打算奔入禁地里躲避刺杀,对那里的了解必然比其他人多,与其交易,的确是当下不错的选择。
略一思忖后,危怀风开门见山:“禁地里有什么?”
“我先问的你。”
“大邺内乱,我跟着造了反,可惜功亏一篑,反被追杀,我敌不过,跑来舅舅这里避避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