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归弦默默看她。
朝轻岫目光在周围人手身上一转,忽然轻声道:“还有一事要提醒你,不管在此与孙相对上是否是陆月楼的原意,既然此人如今峥嵘已现,问悲门千万小心。”
李归弦点头。
前面路过的唐驰光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回头望树枝上望去,看见站在那边的朝轻岫跟李归弦,遥遥拱了拱手,又笑问:“你二人在聊些什么?”
朝轻岫唇角微翘:“正在聊陆公子。”
“……”
朝轻岫:“还有孙相。”
她看着唐驰光的面色,体贴地没告诉对方自己还聊了皇帝。
“…………”
唐驰光有着短暂的凝固。
她刚刚实在不应该因为一时放松,就开口跟朝帮主搭话。
树枝上,朝轻岫的声音听起来格外诚恳,简直像是在真心夸人:“在下方才就想跟李少侠说,陆公子实在是帮了大忙,若是没有他在江南,事情必然会棘手许多,真要论功劳,等回去后,许多人实在该给陆公子立个生祠才是。”
*
虽然经历了一场混战,好在持续时间不长,伤害有限,县衙内还有完好的房舍。唐驰光专门分出数间,用来安置柯向戎队伍里的江湖人。
查家剑派的派主查乾贵跟一众弟子就在这里。
屋子窗户纸已经破了,上面还挂着蛛网,更衬得房舍幽暗凄凉。
虽说唐驰光没有故意苛待查家的人,然而能避开混战的房舍,与县衙中心必然相距较远,硬件条件难免就不大出色。
查乾贵沉默无言地坐在椅子中,他的年纪本来已经不小,此刻更像是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他原本只是因为税银失窃之事担忧,甚至已经想着带人投到陆月楼那边,免得时候遭遇孙侞近的毒手。
结果一夕之间,所有事情都变了。
查乾贵已经明白过来,其实柯向戎跟寿延年两人都没安好心。
柯向戎分明弄丢了税银,却想把他们拉到孙侞近手下,至于寿延年,他按照计划偷了税银后,还准备用保护不力的罪名威胁查家剑派,把他们拉到陆月楼那边。
倘若事情的真相没被揭破,查乾贵投效过去后,非但不晓得自己中了人家的计,还会念在陆月楼对自己有救命之恩的份上,替他鞍前马后效力。
似乎早在答应护送税银进京时,查家剑派的结局似乎就已经注定了,不是锒铛入狱,就是遭人利用。
查乾贵喊了一声:“四玉。”
他的声音与往日一样高,却分明透着股无法掩饰的虚弱无力。
查四玉立刻走来,小心道:“四爷爷,您唤我?”
查乾贵道:“那位朝帮主派了人在县衙,你去看看,方便的话,就请一位她手下的人过来说话。”
查二珍却不解:“爷爷,咱们跟自拙帮的人有什么好说?”
查乾贵似乎甚是疲惫,当下闭上眼,不去回答孙子的话。
查四玉应了一声,道:“是。”随后转身出门。
查二珍有点委屈,不过祖父积威甚重,他虽然有些讪讪,却不敢多言。
周围有许多穿着捕快服饰的人转悠,发现查四玉离开屋子,目光在她身上一转,大有警惕之意。
查四玉不想惹人怀疑,当下放慢脚步,顶着监视者的目光走到前院,又等了一会,看徐非曲暂时无事,才过去拱手道:“徐香主,我祖父有请,若是方便,可否移步相见?”
徐非曲毫不迟疑:“既然查老派主相邀,自然该去拜见。”
许白水笑:“咱们可是同僚,为甚请你却不请我?我也得过去瞧瞧。”
她很了解徐非曲,知道对方办事能力出色,武功却算不上太出色,难以和查家剑派的弟子较量,所以想跟着过去保护。当真遇见意外,凭许家家传轻功“不留行”,怎么也能拉着徐非曲跑路。
查四玉也不在意,当下微微弯腰:“二位请。”
此刻天气萧肃,地上不少枯枝落叶,徐非曲走过去时,听到自己鞋底传来枝条断裂的轻响。
查四玉先走进去,躬身:“伯爷爷,自拙帮的徐香主已经到了。”
原本在闭目养神的查乾贵坐起身:“请她进来。”
徐非曲闻言走进,虽然两家关系不好,她跟查乾贵见面时,倒也很客气地拱了拱手,面上没有丝毫失礼之处。
查乾贵:“朝帮主神机妙算,姓查的佩服不已,多谢朝帮主找回税银,免得咱们遭逢大难。”
徐非曲淡淡道:“哪里的话,查家剑派的事情,自然有陆月楼陆公子承担,咱们自拙帮这样做,不过为了自保而已。”
听见“陆月楼”的名字,查乾贵声音很冷淡:“陆公子权势赫赫,却与查家剑派无关,便是出事,他也不会为咱们说话。”
徐非曲似乎意识到什么,再度看了查乾贵一眼。
查乾贵缓缓道:“无论如何,今日之情,查某总不该忘怀。”
徐非曲:“查派主无需如此,帮主此前已经说过要在郜方府恭候各位大驾,在履约之前,又岂能让诸位身陨于此。”
查乾贵闻言不语,半晌后才道:“朝帮主果然是江湖豪杰。”又道,“还请徐香主替查某转达,就说查家事后一定派人上门拜会。”
徐非曲欠欠身,见查乾贵没别的话说,便道了句告辞,与许白水一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