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啸虎将沈放抖露出来正是今早的事,那时沈寂正在大理寺衙门处理公务,离开时才有所听闻,具体的事项经过还没来得及细究,今日下晌他之所以要回衙门也正是因为此事。
虽说他不愿以德报怨,但文清侯府牵扯上军田案,他作为侯府中人也无法独善其身,所以不得不想法子救沈放。
然而就算他出手相救也不能免除锦衣卫对他的审讯。
沈宴这话的意思,让他连气都懒得和他置。
沈放已经焦急得不行,坐立难安片刻,只觉得自己马上晕过去才能平复心情。
“事已至此,长清,眼下我们该怎么办?”他声音放缓,望向沈寂的目光里甚至带了点哀求。
他们何曾这般低就过沈寂,虽然会显得很小心眼不够豁达不够有肚量,但此时的沈寂心里确实很痛快。
他低眸笑了笑,开口问:“伯父在怀来的田产自何人手中购买?地价几何?地宽几亩?手中文书可在?因何购地?”
现如今沈放哪还敢欺瞒,掀起眼皮看了沈寂两眼,最后叹息着一一答道:“地价倒很实惠,莫约一百贯一亩地,共有差不多一百五十亩,购地文书尚在我手,但地契已给了买家,至于因何购地……买家从我这儿花了六百贯一亩的价买入。”
话到这里已经很清楚了。
从一百贯钱买入到六百贯钱卖出,一百五十亩的地,其中获利至少能有七万两银子。大楚明文禁止官员及民间哄抬地价牟利,沈放这律法算是犯的明明白白。
“所以伯父如今还觉得自己入诏狱很冤枉?”
沈放皱着眉头替自己辩驳,“我也是轻信别人怂恿,被猪油蒙了心才犯此错事。”
沈寂笑里嘲弄,“伯父低价买入的地,大概不止这一处吧?”
“在江浙一带还有差不多几百亩,有无卖出我也不清楚,这是由宽儿替我去办的,他和你五叔学庶务,这孩子又很聪明,交给他办的事从没什么纰漏。”
闻言,沈寂不由神色一肃。
沈宽?
事涉沈宽,就有些棘手了。
关于他的到底是不是扶凌门的细作,沈寂尚且只是怀疑没有实证,但若坐实他的身份,文清侯府就会被他拖下水……查沈放的案子必然会带到沈宽的身上,所以无论结果如何,文清侯府都逃不过眼下这一劫。
沉默片刻,沈寂道:“这事儿我会看着办,锦衣卫最晚下晌就会登门,还请伯父保重。再让府中人近几日若无要紧事莫要出府。”
“再有,”他又望向沈宴,“大哥可还记得延宁伯府提出的要求?”
沈宴一愣。
“奉劝大哥早日登府道歉,伯父此事被皇上知晓必然会引得龙颜大怒,你若不去道歉,传出来怕得不到半点好处。”
话落,他也没再管父子两人什么表情,直接施礼退出文庆堂。
……
下过雪的大理寺衙门门口更加冷寂,原本守卫的衙役现下也都窝在门房里烤火,听见外面有动静,最外头那个动了动,不情不愿的往外走来。
一出门与正在收伞的沈寂撞了个正着,忙眼神闪躲着朝沈寂施礼,“见过沈少卿,大人怎么这时候来了衙门,风雪渐大,只怕路不好走罢?”
沈寂淡淡应道:“还好。”
听沈寂没有怪他们擅离职守的打算,那衙役胆子大了些,上前殷勤地给他拿伞:“卑职正好随大人去值房,几位大人离开衙门时炭盆还没升呢。”
闻言,沈寂递伞的手一顿,“诸位大人都不在?”
衙役道:“那倒没有。卑职听闻犯事的那个孙啸虎在牢中咬出了内阁阁臣施大人,兹事体大,曹大人已经带着张大人入宫了。”
沈寂皱眉问:“刑部尚书施昀施大人?”
衙役抱着伞笑道:“内阁不就这一个施大人,大人,您还是先进去吧!外头风雪大。”
沈寂点头。
原是事涉施昀,难怪锦衣卫没有立刻将沈放下狱,只是一朝阁臣涉案,这个案件就绝对不像表面那么简单了。
何况施昀是杏山书院周启文夫子的学生,无论是杏山书院,或是周启文、施昀,在如今的文人学子面前地位都很高,而施昀执掌刑部最是刚正不阿,官声交口赞誉。
无论他与不与军田案相关,这样的一位阁臣世人只会认为他是被冤枉。
恰好临近来年春闱,京城中大把来赶考的学子,他们要是闹起来,于朝廷而言,于锦衣卫背后影射的皇权而言,都会有不小的波动。
这般一想,孙啸虎在昭狱里抖露出这么多官员到底是挨不住刑讯说出的真话,还是别有目的,就很耐人寻味了。
在值房内坐了会儿,沈寂忽觉心里浮躁,推门准备出去在院里走走,伍六七却抱着个大食盒走了进来,跟护着什么宝物似的。
“沈大人,”伍六七走到桌前,笑嘻嘻地打开食盒,“您没来得及用午饭吧?正好,您先坐在这儿稍等,我去打盆热水来,您净手后趁热吃点。”
沈寂侧目看去,食盒里是一大海碗饺子,正冒着腾腾热气,香味四溢,让人食指大开。
“不用打热水,盆架旁有个暖壶,里头大概还有水,你替我倒点就是。”
伍六七应声。
沈寂挽袖子走过去,“你不是觉得和我走太近怕被人说闲话吗?今儿怎么想起给我送饺子过来?”
伍六七笑道:“我受大人的照扶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了,遮遮掩掩他们那些人还更加红眼,倒不如爽快点,总之我是唯大人的命是从的。”
“千澜算我妹子,但我不敢称大人一声妹夫,您就跟我姐夫一样,我和您走近些,不是理所应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