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半梦半醒之际,念娘困惑的声音传来,“他们穿成这样,想是文人学子,怎么聚这样多的人在闹市之上?也不像吟诗作赋的模样啊!”
然后又听她道:“咦!人群里的那个人,像是近棋!”
听罢这话,千澜一下惊醒,飞快窜到窗边去看,果然如念娘所言,她一眼就瞧见隐在人群中一身玄衣的近棋,他正抱着剑,一双星目冷冷地望向不远处聚在一起的一群学子。
粗略一看,不及百数也有五十,乌泱泱一大片人,皆着学子常穿的直裰。
他们此刻很愤慨,振臂高呼热情高涨,在坊市最热闹的地方,言辞凿凿地诉说锦衣狱凶残无道,皇上受人遮蔽,信任奸佞残害忠良,为施昀诉苦陈情鸣冤叫屈,为天下文人坚守公道,不叫士子寒心。
严冬寒雪也阻挡不住他们的赤诚热血。
但这一切落在千澜眼中,愚蠢的不像话。
她掀帘看了会儿,在心中合计这件事情锦衣卫会怎么处理,眼下他们公然对抗皇上下的命令,妄想用群情逼迫锦衣卫放人,最终的下场只会是被押走下狱。
可五十号人在这当口入诏狱,又多数是些来年春闱的举子,锦衣卫行事难免束手束脚,一则这是在闹市,他们不仅仅是挑动学子们这般行事,更是做给百姓们看。二则,拿施昀已然引起动荡,若再将他们一众人下狱,那才是真的乱套。
这大概是这些学子们有恃无恐的底气。
然而皇权又不可不维护。
沉默良久,她叹了口气,叫停马车。
“澜姐姐?”念娘望向她。
“别担心我,你们先去接瑜表哥。”
念娘还欲劝她,“可是……”
“别可是了,放心吧,他们伤不到我,我也不会冲动到站在他们眼前让他们打骂,近棋能在此处,想必朝中各部势力都在人群里看着,不过只是想看看锦衣卫会怎样做,以此来揣摩皇上的心思罢了。”
说罢她拎着裙摆下车,穿过人群径直走向近棋。
“你在这儿守多久了?”
她站到他眼前。
“姑娘?”近棋看见来人不由凝眉,“您怎么来了?”
“路过,我见你在这儿,过来瞧瞧。”说着望向人群里正激扬阔论的一名男子,“我也听了一会儿,这个人说的最多,言语句句露骨,编排朝廷如同闲话八卦,煽动学子,心思不正。”
近棋抱着剑点头,“只是他们在此处聚了有半个时辰,锦衣卫没来人,将才倒见到秦列带着两个西厂的人过来,却也只是列站在一旁,属下猜不透,这是想放任他们?”
千澜搓搓有些发冷的手,“锦衣卫没来人我不知为何,但西厂不动手,大概是想看大人会怎么做,这是桩容易惹腥臭的案子,自然是能交由大理寺便不会自己来。大人何时会到?”
“被大理寺的事拖住了,只怕还用得片刻。”
千澜皱眉,“再等他煽动一会儿,只怕要带着人去北镇抚司门口叫嚣了,不行,等不及大人过来,咱们俩先去阻止。”
“啊?”
近棋以为自己听错了,“姑娘您不要冲动,你我二人两张嘴一把剑,打不赢也骂不赢,如何阻止?”
嗓子嚎破了都于事无补啊!
千澜望着他,“你信不信我?”
近棋面露为难,“主要属下是不信任自己。”
“放心吧!秦列不会看着我们俩被他们用口水淹死的。”千澜拍拍他肩头,示意他把心揣肚子里,又道:“你能不能擒住当头那个喋喋不休的人?”
近棋换了个姿势拿剑,应声:“没问题。”
“那你先去把他擒住。”
“然后呢?”
“再将人拖下高台,把我扶上去。”
近棋怔住,“姑娘您这是打算舌战群儒?”
千澜直视前方,很有自知之明,“当然不是,我骂不赢他们,我只是想打他们。”
第217章 我们赌一把
虽然这个主意不怎么靠谱,但想到这群人要是闹到北镇抚司门口,文人与皇权碰上,事就大了。而且锦衣卫隐忍不出,西厂事不关己想把事情推给大理寺,于他家大人也不利。
所以近棋还是战战兢兢地飞身上前,拔剑落地,不过一霎长剑已经横在高台那人的脖颈上。
或许是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学子们有片刻的愣神,反应过来时高台上已然多出一名女子,她瞧着年岁不高,身上是今年时兴的淡青襦裙,清雅如兰,只是从干净贵气的衣袍中能看出此女莫约是位官家女子。
反应快些的忙质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朗朗乾坤之下,你欲何为?”
“是啊!君子动口不动手,还不快些将剑移开。”
“莽撞武夫,有辱斯文!”
……
口口声声问他们二人是谁,意欲何为,却始终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千澜眼眸垂下,手指轻抚过她别在腰间的那条软鞭,再抬眼时眼眉上带了笑意,看上去很坦然,毫无惧怕之意。
耳际总算传来方才那人有些发哑的声音,“姑娘不像无理取闹的人,只是眼下何故刀剑以对,在下应当没得罪过姑娘。”
千澜弯起嘴角,把软鞭自腰间解下,拿在手里把玩,“你让他们闭嘴,我就告诉你我眼下意欲何为。”
君子端方,最看不起别人威胁他,“在下堂堂男儿,为何要唯姑娘的命是从?我等在此是为声张正义,施阁老乃吾辈楷模,今朝含冤入狱,吾辈自当陈其冤屈,好叫世人明白何为浩然之气。帝道运而无所积,故天下归,而今皇上得奸人欺瞒,纵容锦衣狱残害忠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