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映星说,“月芽儿,你过来,让我抱一抱。”
少女眨着眼,疑惑看他。也许在她眼中,原映星是少年时的模样。她很相信他,原映星手支着脸,懒得动弹,沉静地看她。她就当真磨磨蹭蹭地挪回来了,结果她一过来,青年展臂,将小小一团的她搂抱在怀里,上手,又在她脸上重重掐了一把。
望月瞪大眼,快气疯了,“你有病啊?!”
紧窄的空间,她抬起手肘撞他,被原映星拽住两只手腕。空间很小,武功很难施展开,便特别挑战人的天赋。望月自小就不如他,她五岁时不如他,十五岁时更不如他,二十五时,他已经远远把她抛到了后面。
两人在暗中拆招。
然而很快,望月就完全落入了原映星的手里。
她的手脚都被制住,整个人落入他怀中,娇嫩的小脸,被他上手,狠狠掐了一通。
望月快要被气哭了,“放开我!”
原映星漫不经心道,“我很久没这样掐过你了。梦醒后你就不见了,我很想念你,你就让我多欺负欺负吧。”
少女仰脸看他,“你想念我的方式,就是欺负我?!你为什么要想念我?你不是每天都跟我在一起吗?”
原映星笑一下,冷淡道,“是啊。”
他说完,就不吭气了。
梦里的望月是假的,是他想象出来的。可是她落在他手中憋屈的样子,跟记忆中真是一模一样。他掐着她的脸,将她娇嫩的肌肤掐得通红一片,看她恨恨看着自己、却打不过自己、无能为力的样子,原映星意兴阑珊。
掐不下去了。
他手放在她面上,望着她半天,冷漠道,“我真是讨厌替代品。任何替代品都讨厌。即使是梦……”
他的想一出是一出,阴晴不定,常常是这样的。
上一刻还很愉悦,下一刻,就能翻脸。
原映星看着梦中的望月,虽知不可能,却仍说,“月芽儿,你别怪我。”
“……嗯?”
“日后你长大了,我欺负你的时候,你别怪我。你就当我疯了,但是别怪我。”
“……我听不懂。但是我不会怪你的。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怪你。”
青年望着她,月光照在她面上,背景是沙沙的雨声。心中之寡淡无趣,难以描述。他目光留恋,将她抱在怀中。
他心中想:无论是圣教,还是你,我都想永远保护。
可我天生有缺陷。我无法护住圣教,也无法护住你。父亲当年叫圣教交给我,我还没有拿到,就已经失去。而现在,我又失去了。
我是个运气太不好的人啊。
他在梦里搂着少女,坐了一晚上。次日,前后十寸大小的石屋终于被打开,外面的天是阴沉的,还下着雨。而即使是这样的天气,刑司的人能前来带他们这帮圣教的罪人去生死决杀。原映星跟望月,从小就是这么长大的。在梦中的十五岁,他们都已经很习惯。
原映星心不在焉地起身,先出了屋子。雨水落在他的长睫上,他眯了眯眼,也不知道这个梦什么时候结束。
他心里正这样想着,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大力,将他往前重重推去。那力道又巧又大,原映星一时没有扛住,被推得往前趔趄几步,踩入了水坑。他回头,看到少女的笑脸。
站在屋门后的望月,将他重重往前一推,得意说,“让你欺负我,掐我的脸!”
在这一推,原映星便被推出了这个梦境。
“月芽儿……!”他眸中露出惶恐之色,往前伸手。然后梦里的少女化成了光点,这个梦碎了,消失了。
周围归于黑暗。
青年上前,只搂住了一团空气。
他站在黑暗中,缓缓地垂下了眼。怔然许久,合上了眼。
再次有意识的时候,天上是浩大如银盘的明月,他站在青木边上,脚下跪着战战兢兢的土堂主范浩。原映星沉默许久,才想到:哦,还是梦境。
这一次,却不再是遇到少年时的望月。他回到的,还是过去的记忆。
这是那一晚,在他成为怪物后,这个意识,第一次苏醒的那一晚。
白天时,听到望月身死的事。
晚上,他的意识就醒过来了。
然后想到姚芙留给另一个他的书信:信中只说让他回归白道,另一个他可有可无地答应了。却没有说望月的死。
姚芙是不敢说吧。
梦里,原映星站了半天,觉得无趣而可惜:回到这个时候,又有什么意思呢?
不管是哪一个他,都是无能为力的。
第一次醒来,他其实注意到姚芙那奇怪的什么报告书信,也有念头,想去寻找办法将两个意识合为一体。只有两个意识统一了,原映星才是真正的原映星。然而他也什么都没做。因为给他更大打击的,是望月的死亡。
“教主?”梦里的土堂主和那晚一样,战战兢兢地开口喊他。
他则和那一晚一样,什么也不想做,只说,“下去吧。”
他看了一晚上的月亮。
听了一晚上的不知名鸟叫。
月亮又空又大,像人之将死。
鸟声一声声划过寒夜,清越而寂寞。
这些,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辗转难眠的夜。
望而不得的人。
原映星仰着脸,在这个梦境中,独自坐了一晚上。
直到这个梦境,因为他的无作为而消失。
他想到望月在少女时,笑嘻嘻地趴在他膝盖上,仰着脸问他,“原映星,在你眼中,我是什么样的人?”
原映星想着她的笑容——
你是什么样的人呢?
曾经最重要的你。
现在也最重要的你。
一无所知的你。
不得不放手的你。
想伸手也伸不出去的你。
在我没办法的时候死去的你。
喜欢别的男人跟别的男人走的你。
不再对我抱有希望不再关心我不再闹我的你。
在空寂的黑暗中,他慢慢回答自己——
“你是我最、最、最……的那个人。”
黑夜中的回答很轻,只有他自己知道,只有他自己关心。回声响起,那也是在他一个人的耳边。
他再想到自己曾经答应她的话,“我做教主。你做圣女。我们永远在一起。”
他做了教主。她做了圣女。但是永远这个词,又是什么意思呢?
——身不由己是毁灭,过分执着是毁灭,月芽儿……我也是毁灭。
第59章 和解
杨清说让他冷静两天,望月想,这时候说好话哄他,反而显得很不真诚。而杨清应该是最讨厌她用假话骗他了,平时说说假话他可以当玩笑听,这时候,就不要试图再挑战杨清的脾气有多好了吧。况且有原映星横在中间,她又要怎么跟杨清讲呢?不如就像他说的,过两天再说吧。而这两天,望月则在查看原映星体内的毒,忙着照顾他,思索他是怎么弄成这个样子的。
作为教主,当然会对自家的毒有些提防。自原映星当了教主,就没什么毒能去针对他了。连聆音都拿不下他,还有什么毒,能让原映星吃这么大的亏?
还有云门弟子们也中了毒……虽然毒性好像轻微一些。
毒被下得最重的,就是姚芙了。望月有心趁这个时候对姚芙下手,不过还没抽出空。杨清又在,她暂时还不想把事情弄得更复杂。
然而越是照顾原映星,望月越心虚——总觉得以她家教主的作风,云门的全灭,完全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情啊。
望月有心跟杨清讨论一下,让他给她分析分析。她不太喜欢动脑子,有人能看到的更多点,省得她自己去想了。可是杨清几天忙里忙外,又忙着给众人解毒又忙着负责跟官府的人接应,两人关系还冷着。
到后来算下来,望月闲下来的时候,掰着手指头,发现自己已经三天没见到杨清了。
怪想的。
他的气不知道消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