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君恩站起身来目送着韩夕离开，男人的背影微微有些佝偻，不如前几年那么挺直了。步子也开始拖沓起来。
有韩俊卿在他身边照应着，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到了半夜的时候，门口有窸窸窣窣的细微动静。睡得很浅的韩君恩一下就醒了过来，赤着上半身就开门出去。
开了门才看见拿着钥匙转了半天都没能把门打开的少年。醉得满身酒气，脸颊通红，双眼都对不准焦距。看见他，少年微微愣了愣，眯起眼睛辨认了好久，“哥哥？”
“你还知道要回来？”韩君恩一把拎住韩俊卿的后颈把他拎进了门。
“你希望我不回来？还是回不来？”少年微微地笑起来，样子很欠扁。
韩君恩皱了皱眉毛，“你喝了多少？”一边把他按在沙发上，一边去卫生间找毛巾。
“哥哥……我到底什么地方……比不上那个人？”韩俊卿在他身后搂住他，脸颊贴着他的后腰，“我都可以改……我都可以改的。”
韩君恩有个原则，他清醒的时候绝不会和醉鬼沟通。
他把韩俊卿的手扳开，“我去帮你拿毛巾。”
“我不是你同父同母的亲弟弟，你就会喜欢我吗？”韩俊卿急急的拉住他的手。
“对，我们不是，你是我亲爹。放手。”韩君恩没好气的甩开他。
“我没醉。下午大伯找过我。他告诉我……他告诉我我不是爸爸的亲生儿子。”韩俊卿在韩君恩身后喊道。
韩君恩有点荒唐感的回头看他，却对上少年明亮清晰的眼神。
“你是打算告诉我什么？”
“大伯说……我是他的儿子。”韩俊卿埋下头，“我是大伯和妈妈……的孩子。”
韩君恩回过头来，怔怔的看着少年缩起双肩，抱住自己的胳膊缩进沙发里。
“怪不得大家都不爱我。”韩俊卿抬起眼睛来，吃力地笑了笑。
有些孩子，从一开始，就不是天使。
左颊传来突兀的，火辣辣的疼痛感的时候，韩俊卿捂住脸颊抬起头来，看见男人冷漠的面孔，“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韩俊卿笑了笑，“我就知道哥哥是不会相信的。”他从领口拉出小小的挂件来，“这个，哥哥见过吧？”
小小的玉如意。韩君恩没有记错的话，是他18岁那年，为了撇清和老头子的关系，还给大伯的。
一切都很通顺。
韩晓不把如意给韩俊卿，是因为韩俊卿不是他的亲生儿子。韩夕把如意给韩俊卿，是因为韩俊卿是他的亲生儿子。
韩君恩觉得自己突然出了一身冷汗。
那是一种，之前20多年的人生，被彻底颠覆的挫败感。
第43章
尹空被闯进来的秘书打断的时候有些意外，脸色略微沈了沈。本来一年一度的股东大会就让他最近疲惫到不行。很多东西他都还是刚刚接手，并不足以服众，要让下面那群老狐狸另眼相看，只有拼了命去上。
秘书递过电话，“对方说是十分紧积德事情，无论如何都要和您通话。”
尹空皱了皱眉头，但还是微微欠个身，走了出去。
“喂？”外面的空气果然要比里面那种压抑来得清新很多，尹空边揉着太阳穴边接过电话。
“我是韩俊卿。我哥……在不在你那里？”
“没有。怎么了？”
“他已经两天没回家了……电话里说不清楚……我们约个时间见面谈吧？”
“我暂时走不开。下午可以吗？”
“我怕哥哥他会出事。”
尹空有些慵懒的笑了笑，“那个男人……似乎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脆弱吧。”
“我告诉哥哥说……我是大伯和妈妈生的。”
尹空怔了怔，沉默了一会儿，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你在哪里？”
尹空坐在位子上，有些不耐烦的搅着杯子里的咖啡。咖啡厅的对面就是麦当劳，有不少小孩子在餐厅里玩着秋千和小滑梯，拿着小衣服小鞋子的父母在一旁等候着，脸上泛出宠溺的微笑来。
他也曾经，是这样无忧无虑的长大的。其实说到底，他比韩君恩要幸福的多。
那个男人，需要从小就挺起稚嫩的脊梁，用倔强的姿态去面对一切。不会疲惫，也不可以疲惫。
父母间的种种让他的童年，少年，成人时代扭曲着扣成一串，坚强无比。
现在那一环断了，搞不好会整个碎掉。
坚强的人脆弱起来，是比任何人都要来的脆弱的。
“其实不该出现的人是我才对。”对面的少年低下头去，睫毛上凝结了一层淡淡的水汽。
“这种时候说这种话，没什么意思吧。”尹空站起身来，身上还穿着从会议室冲出来的时候的那身行头。
他折回去拿了包又出来的时候，坐着的那些老狐狸们脸上的颜色彩虹一般，实在是有够缤纷。
打给那个男人的电话，刚开始只是没有人接听或是挂掉，最后干脆变成了干巴巴的语音信箱。
“去找找吧。坐着傻等总不是办法。”尹空敲了敲桌子，“还是说你要在这里继续哀怨你爸当年怎么没把你射在墙上？”
奚落的语气让韩俊卿又把头埋得更低。
“你妈会把你生下来，就证明她觉得你值得。”尹空冷冷地套上西装，“何况我并不觉得韩君恩后悔养了你那么多年。如果你要在这边矫情，那对不起，我没空陪你。”
他的话说得并不漂亮。却很能说进韩俊卿心里去。
无论对待自己的母亲或哥哥，韩俊卿都是心怀那种神圣的温暖情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