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蘅眯了眯眼:“你不会想知道的。”
“我猜,其实是你会受到惩罚吧?”蓝妩抱紧怀里的灯,若有所思道:“倘若像你所说,用菰苓花获得永生打破了生死法则,不为天道所容,那么本该维护生死秩序的鬼王,才会是第一个被惩罚的人吧。”
四周忽然陷入无言的静寂,良久,钟蘅抬起眼眸,目光已不复之前的柔和:“你很聪明。”
蓝妩点点头,继续道:“而且,因为三界不能互相干涉的法则,你也不能直接对我出手,只能我主动将花交给你。”
钟蘅抿紧唇,一言不发。
“看来我说对了,”蓝妩弯起眼睛,忽然道:“我可以把花给你。”
钟蘅一怔,狐疑道:“真的?”
“但你不能只答应我一个条件,我要两个。”
“……什么条件?”
蓝妩问道:“残缺的灵魂,能够重新补足吗?”
“你想补足你母亲的魂魄?”钟蘅摇摇头:“魂魄不能补足,只能慢慢生长,轮回数世后,大概就能生出完整的魂魄了。”
“好,”蓝妩认真道:“我希望我母亲的每一世轮回,都能平安顺遂、得偿所愿,我也希望每一世轮回,都能让她与姑姑相遇。”
钟蘅忍不住皱眉:“我并非月老,牵不了她们的红线。”
“不需要牵上红线,只要让她们相遇就好了,”蓝妩温声道:“她们会做出自己的选择的。”
钟蘅沉默了会儿:“这就是你的条件?”
“是。”
“我答应你,”女人抬起手,一张烙印着金色字符的黑色卷轴凭空出现:“那么,签订契约吧。”
她已经在这条血红色的河边等待许久了。
穿行在身边的人影似乎永远不会停歇,或是哭声滔滔,或是欢天喜地,也有像她这样的,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荡,守在奈何桥边,却迟迟不愿过桥。
那些鬼魂大都是不想忘记前尘往事,可她不是,她只是在等人。
哗啦,脚上的镣铐发出清脆的声响,不远处的鬼差立马扭过头,看她只是换了个姿势坐,便又把头扭回去和其他鬼差聊天。
过了会儿,穿着一身黑的小个子鬼差走过来,道:“今日就要结束了,回去吧。”
“那就结束再回去,”她懒散道:“不差这一会儿。”
鬼差啧了一声,道:“你犯下的罪行,得去阎罗狱干三十年苦工才能投胎转世,明日就是最后期限了,不管你等不等得到你想见的人,都要出发去阎罗狱,你明白吗?”
她嗯了声:“明白。”
说完,又轻轻叹了一口气,自语道:“最后一件事还办不妥,小鱼崽子真靠不住。”
这时,身边的鬼差忽然腾地跳了起来,磕磕巴巴道:“王王王,王上,我没偷懒!”
蓝月邀怔了下,转头去看,黑衣女人正缓步走来,她见过这人,在鬼王殿接受审判时,这人就坐在高高在上的王座上,托着腮听判官评判她的是非功过。
她抿了抿唇,正要把头转过来,余光却瞥见女人身后的一片白色衣角。
“……”
她忽然睁大眼睛,身体不受控地从地上爬起,上前两步,又停下,死死盯着跟在鬼王身后的人影。那张熟悉的脸庞逐渐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女人神色淡淡,目光空茫,一身雪白衣裳仿若是这暗淡鬼界中唯一的亮色。
蓝月邀抿紧唇瓣,等她停到自己面前,才伸出手:“春寒?”指尖触碰到温热的皮肤,她蓦地发出一声轻笑,含泪上前,用力抱住了她:“春寒。”
怀里的人一动不动,但确实是真实存在的,可以被触碰到的。
蓝月邀慌张擦去泪水,好一会儿才把她放开,楚春寒眨了下眼,安静地看着她,目光里没有一丝情绪,仿若刚降生于世间的稚子般懵懂无害。
蓝月邀抿了抿唇,挤出一个笑容:“没关系,我只是想看你一眼,看你一眼,已经够了。”说着,她退后一步,脚链又发出清脆的响声:“好了,你去投胎吧,我不拦着你了。”
钟蘅瞧她一眼,继续向前,蓝月邀却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她……”
“她这辈子都光明磊落,从没做过恶事,接下来都是大富大贵之命。”钟蘅看出她想问什么,道:“别担心,她会过得很好的。”
“那就好。”蓝月邀弯起眼睛,见楚春寒还看着自己,便冲她摆了摆手:“走吧,我也该走了。”她转过身,想要回到鬼差身边,袖子却被拉住了。
“春寒?”蓝月邀怔了下,回过头,放轻声音道:“怎么了?”
楚春寒依旧不说话,手上却抓得更紧。
“春寒,”蓝月邀试图把自己的袖子拉出来:“你该去投胎了,放开我。”她边说,边往后退了一步,没想到一直站着不动的人也抬起脚,跟着她走了一步。
钟蘅眯起眼,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俩,一边的鬼差小心翼翼凑了上来,提醒道:“王上,再不带她过去,今日的孟婆汤就没了。”
“我知道,”她思索了一会儿,问道:“鬼都还有空闲的房子吗?”
“当然有。”说完,鬼差就惊讶道:“王上难道要留下她?”
“不可以吗?”
“可以倒是可以,没有罪行,又不愿投胎的人都可以留在鬼都,成为鬼界的居民,可……可这人魂魄残缺,脑子也不灵光,留在鬼都干不了活啊。”
“不会留太久的,三十年一过,就让她跟着蓝月邀一起去投胎。”钟蘅看向一脸惊讶的鲛人:“你觉得呢?”
蓝月邀抿了抿唇,摇头道:“不,还是让她去投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