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庭之起身,面色黑了下来,沉声道,“小月,我想同你谈谈。”
陆小月面带浅绯,一掌劈了过来,大声叱道,“我让你胡说!”
我赶忙拔腿奔向楼西月,躲在他身后。楼西月抬手接了陆小月一掌,反手扶住她的肩,好言好语道,“陆小姐,这里头有误会。”
我惊道,“啊!楼西月你再趁机轻薄她,我这个做师傅的也帮不了你了!”
陆小月闻言赶忙看向贺庭之,旋即解释道,“你们休要胡言乱语,毁我清誉!什么楼西月,我压根不认得你!”
我悻悻地低声道,“陆小姐莫不是忘了,昨夜与楼西月的月下一吻?”
贺庭之一抖,双眉紧蹙,面带薄怒,开口道,“夏神医,可否将你的弟子带出屋去。贺某有事与我娘子商谈。”接着,他提高了些声量,吩咐下人道,“来人,送客!”
他拂袖背过身去。
陆小月立在原处,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片刻之后,她转身欲出门。
“你站住。”贺庭之一字一顿对她道。
我本来还相当地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地想瞅一瞅这二人的后续发展。但楼西月凉凉地扫了我一眼之后,将我火速拖离了现场。我掩上门之后,在外头静立了良久,接着听到屋内有声响,动静之大让我实在按捺不住想再一次推门而入。
楼西月一把捉住我的手,“你再进去闹一通,咱俩就要被人扫地出门了。”
我讪讪地与他商量道,“再不我们捅破窗户纸看看?我非常担心啊,贺庭之盲了,这二人打起仗来,万一陆小月错手杀了他,我不就酿成大错了么?”
接着,我好似听到茶碗碎在地上的声音。
楼西月挑起眉头,眯眼看我。
我终于被他秒杀了,垂头叹道,“罢了罢了,让他二人缱绻缠绵吧。我们也要上路去采绿萼了。”
“绿萼此处没有?”
我摇摇头,“绿萼生于山谷中,喜湿。徐州城向西百里的地方有一处云山,我想那里许是能寻到绿萼。只是此花呈绿色,与寻常青草无异,并不容易找到。”
当日,我与楼西月借了两匹马,启程往云山去。贺府的这两匹马,一红一白,好像是一对。因为它俩总会在疾驰了一段路之后,突然停下来,交颈窃语,耳鬓厮磨。我眼瞅着这两匹马鸳鸯戏水、如胶似漆,却又不能成人之美让它们独处,心中很是不忍。
我保守猜测,很有可能从云山归来之时,能多一匹小驹。
约莫赶了两日路,到了云山脚下。
我负手仰望,同楼西月说,“西月,此山委实雄伟壮丽,屹立在云雾之间。让为师有了登高望远,一览众山小的念想。”
他笑道,“我抱你上去。”
我颔首,赞道,“你的悟性真好,一点即通。”
楼西月将我抱起来,借力于山中的树木,疾步掠过繁叶。我向下探去,见着一处山谷,内有一条溪水蜿蜒而下,在枝叶半遮半掩间泛着碧光。
我手一紧,示意楼西月道,“我们下去吧。”
这处山谷当真是鸟语花香,漫山开着蓝田碧玉,璀璨宛若云霞,潺潺溪水声好似清铃。我的内心顿时充满了柔情,在这片土地上撒欢不已。
楼西月身着玄青锦袍立在这花枝烂漫之中,相当传神地与我解释了“花花公子”的境界。
我挽起袖子,与楼西月大致描述了一下绿萼花的模样,我们便开始在这幽幽山谷中寻绿萼。我先前在药王谷曾派了个活给楼西月——在谷中拔杂草,此举旨在锻炼楼西月目光如炬的本事。可是今日里我发现他修炼得相当不到位,经常在我全神贯注地逗弄水中鱼儿之时,拿着一株野草过来问我:这是不是绿萼?
我脱了鞋袜在溪边吹着口哨,看天际鸟儿飞来飞去,兴致极好。
楼西月抬头望了望天,“师傅,天夜要暗下来了,若还不找到这绿萼花,我们今日怕是不能出山了。”
我闻言点了点头,沿着溪水走了几步,采了一朵傍水绽放的绿萼,“西月,既然时候不早了,我们便回去吧。”
楼西月扶额道,“你早便瞧着了这绿萼花么?”
我笑道,“啊,我难道没有同你说过么?绿萼喜湿,只临水而生。哈哈哈哈。”
正文 [〇七]绿萼凋(四)
同楼西月出山之后,我与他取道返回徐州。.
到徐州之时,恰逢端午。徐州街头喧嚣十分,我俩打马经过柳河,岸边人头攒动,河中数尾雕镂精美的龙舟,红布披于龙头,鼓声三下红旗开,龙飞浪鸣,跃如飞剑。石拱桥上的观者皆屏气凝神、呼霹雷惊。
我抬首见着临河旁酒家窗边或坐或站着一行人,贺庭之身着靛蓝官服,上绣鹤鹿同春,袖口镶着流云金线,眉目间从容不迫。他神色清秀,与身旁官员交谈,时而颔首,时而浅笑,时而抿茶。
听得一阵欢呼雀跃,前船已梭近挂着彩虹霓晕的竿头。贺庭之闻声向窗外转过头去,嘴角勾起,点头含笑。
我与楼西月惋惜道,“河中竞渡,游龙戏凤,怕是他再是看不见了。往后,世间百态,于他而言只余臆想。”
楼西月赞同,“如此一来,贺庭之的官职怕也保不住了。”
我长叹一声,“他的毒其实有人帮他解过。”
“哦?”
“我彼时问他眼盲有多少时日,他告诉我已有半月。通常来讲,中了白淬散之后,眼盲不过几日之后便会有耳鸣、唇紫的症状。但前日我观其脉象,并无将死症状。以此可见,下毒之人怕是后悔了,想解其毒,但无奈已有残毒入其骨血,眼盲之症已挽回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