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车子他认识,是林敬叔叔的。
“颂颂,你敬叔带我们过去……他帮了我们很多忙,今天帮忙和妈妈一起陪他吃个饭,可以吗?”江琳在他面前稍稍俯身,手掌捏他耳朵。
小时候妈妈哄他的时候总会捏他耳朵,知道他会脸红。
他看一眼面前的车,身后是自己的家,母亲在身旁,明明近在眼前,却仿佛隔了一层什么东西。
母亲的笑容一点点模糊,话音落在他耳边,温柔的手掌落在他耳侧,他讲不出来拒绝的话。
心里一个微不可见的黑点出现,化成面前的车子,变成吞噬的巨兽,和母亲连结在一起。
“颂颂……可以吗?”
他捏紧了袖子边缘,江琳和他平视,他在江琳脸上看出一二分的尴尬,车上的男人似乎并不着急,沉默地守在一侧。
指尖出了一层汗,黑色巨兽令他紧张,话音堵在嗓子眼,他看进母亲眼底,发出音节都变得困难。
裹挟着他将他轻轻撕裂,身体轻盈地被带到了车上,江琳松口气露出笑容,笑容并没有让他轻松半分。
“你怎么过来这么早,下次提前跟我说声,颂颂吓到了……”江琳嗔怪地嚷了一声,眉眼转向前方的男人。
对方西装革履,后视镜里只能看到一边侧脸,蒙上一层深邃的阴影,布满灰影的瞳仁从后视镜里往后看。
“好。”言简意赅的一个字。
江颂在角落里规整地坐着,他在后视镜里和林敬对视,那双灰影瞳仁不似父亲那么锐利,却令他不敢去看,他匆匆地收回目光。
“宝贝,不要紧张,叔叔不是坏人,你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跟妈妈讲。”
“知道了吗?”
“你开慢点……昨天怎么跟你说的,你都不知道主动跟颂颂说话吗?”
闻言,林敬速度降下来,按了某个按钮,一旁的抽屉自动探出来,车厢里放置了许多精致的零食。
选的都是他喜欢吃的。
江颂低着脑袋,手指不安分地乱动,母亲的话落在耳边听不太清楚,他眼角扫到母亲身穿的裙子,露出的脚踝往下是不适宜的高跟鞋。
明明讨厌穿高跟鞋。
为什么每次和这个男人出来,总会做不喜欢的事情。
他指尖碰到抽屉边缘,把抽屉扣了回去,扭头看向窗外,车窗里映着车内的景象,是他和妈妈的脸。
妈妈的注意力已经不在他身上了,两人之间充斥着某种氛围,尽管林敬没有讲话,心神注意力却在江琳身上。
像他在荧幕上看过的爱情电影,男女主人公之间虽有距离,却又随时连结在一起。
车子在他见过的地方停下来,高大的建筑环绕,巨型建筑叠满落地窗,镜面装饰令人眼花缭乱。
他在车里喘不过气,直到下车才缓过来。
“行了……我又不是不能走路,你不用扶我,去看好我儿子。”江琳把上前的男人推开,面上有些愠怒,脸颊因为林敬的动作稍红。
江颂低着脑袋,这种地方人很多,很多热情的服务员,让他不大适应。他跟在江琳身后,又和江琳保持着距离。
包厢里有清淡的特调香,隔绝了门外的低声细语,他扣弄着自己的手指,手指侧面因为画画磨出来了茧子,上面的创口贴撕开,指尖在伤口上蹭过去,带来细微的疼痛。
疼痛消除了紧张,耳边嗡嗡作响,他的意志在身体里拉扯,听不见江琳和林敬的声音,直到耳边传来悠然的管弦乐,穿透耳膜传进来。
天然的庄然曲调,绷紧琴弦流转而出的弦音,缓缓流泻而出。
江颂不由得被吸引了注意力,他趴着窗户贴到窗户边,透过玻璃看到了不远处的舞台,角落设有乐器台,从他这里只能看到一道背影。
肩上的琴,抬起的西装袖扣,琴弓落下紧扣优美的弧度,曲调落在耳边,驱散了一片难堪的紧张。
“这边有什么活动吗?”江琳问。
林敬:“餐厅请来的学生乐团。”
“颂颂,要不要去看看?离餐时还有时间。”江琳问他。
他脸颊几乎贴到玻璃,紧紧地盯着乐器台的方向,耳朵因为小提琴音竖了起来,一瞬不眨地盯着看。
像是小时候在橱窗里见到了喜欢的八音盒,随着转动徐徐地弹奏出一首鸟之诗。
他的心因此平静下来。
这个时候能够听见江琳的话音,舌尖被咬的有些痛,他脑袋一直朝着乐台的方向,随之出了包厢。
琴弦的旋律在耳边放大,身体因此也变得轻盈,与耳机里放置的并不一样,真正面临音乐会引起灵魂随之起舞。
他同手同脚地下了楼,直到离得近了,发现坐在钢琴前有人,钢琴奏曲和琴弦声融合在一起。
拉琴的人近在眼前。
是一群和他差不多大的学生。
“………江颂?”他被小提琴吸引,这才注意到人群之中,一张艳丽的面容晃荡而出。
温黎换上了西装,墨色发丝梳成背头往后露出眉眼,深色的眼珠明晦动人,五官艳丽夺目,与背后的乐团相融,像是童话里的场景倒映而出。
几近成男的身体并不违和,展现出优越的肩颈曲线,白色手套碰到琴盒,温黎眼珠映着他侧眸的模样。
“…………”江颂盯着人好一会。
他盯着人看的意喻太过明显,温黎轻声开口,“今天乐团在附近有演出……刚刚看到有人因为琴声下楼,没想到会是你。”
旋律在此刻戛然而止,带出一段钢琴旋律,拉琴的少年好奇的瞅向他们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