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我与小菜上班时间固定之后,老板就有些撒手不管的味道了,最近更是偶尔才来一会儿,让小菜哀怨不己,今天好不容易有了机会与老板独处,顿时连交班时间都不管了,只顾着让我快走。
我明白小菜的心思,但沉默的袁宇让我有压迫感,我为难地看着她,只想摇头。
老板留小菜在柜台里,擦擦手走出来:“小袁先生要走了?”
袁宇回答他:“是的。”
老板看看我,又把脸转过去:“招待不周,我送你吧。”
“常欢!”
小菜哀怨的声音在我脑后响起,我转头看到她的脸,那瞪圆的眼珠子简直惊心动魄,我都被吓住了,赶紧接过老板的话。
“我送,我送。”
等我和袁宇走到街道上,还能看到小菜隔着玻璃对我挥手,用嘴型对我说话,让我晚点回来。
3
雨己经停了,袁宇走在我旁边,说:“谢谢你送我。”
我想要回店里去的话顿时说不出来了,随即想到袁宇这一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再见这两个字也变得艰难起来。
没想到袁宇下一句话就是:“刚才忘记说,我要去美国了。”
我哦了一声。
他擦着鼻子笑了一下:“看,你一点儿也不吃惊。”
我不好意思地对他说这件事己经全校皆知,早己不是新闻了。
“家里一直催我,爷爷过世以后,奶奶也想有孙辈在身边。”
“嗯,老人都需要安慰。”
袁宇把一只手插在口袋里:“常欢,你现在说话老气横秋的。”
我很高兴他又恢复了正常,所以也就不计较他说话的内容了,只笑了一下,又把两只手都插进外套口袋里。
“你要转学了是吗?去哪个城市呢?”
“旧金山,其实我更喜欢东海岸,但是得迁就老人家。”
我心中暗暗说道,所以哪里的学校都是随你挑的,是吗?
“你没开车吗?”
“没有,司机把我送到咖啡店就走了,我叫车回去。”
我又哦了一声:“那我送你到路口吧,那里叫车方便。”
他点头。
我们继续向前走,路灯不断地把我们的影子缩短又拉长,像一个反复无穷的游戏,天上突然又落下雨来,袁宇抬头,说:“下雨了。”
我把帽子翻上来,帽子有点儿大,我用一只手拉着帽檐回答他。
“跑吧,路口公车站可以躲雨。”
我说完就转头往路口跑起来,雨是转眼就下大了,打在帽子上噼啪作响,然而这声音并未持续很久,我诧异地抬头,是袁宇,脱了他的外套奔上来,罩在我们俩的头上,带着我一起往前跑。
这是我意想不到的动作,但大雨中的奔跑是本能,而且他的肩膀就在我身后,如果我不跟上他的速度,下一秒就会倒撞进他怀里。
我被动地与袁宇一起跑了起来,男人的体温永远比女人高许多,尤其是年轻的男孩子,靠近了像个蒸笼,他的运动服溅了水,一股暖热的湿气蒸腾而出,让我呼吸困难。
我想离他远一点儿,但整个世界都在下雨,只有我们头上一小块他双手撑起来的地方是可供躲藏的,也只有这个地方,是我不想待的。
幸好公车站就在眼前了,我们冲到红色的雨棚下,这条路永远安静,又是雨天,车站空无一人,刚站定我就从袁宇身边倒退出两步去,他眼疾手快地拉了我一把。
“常欢,你要站在雨里吗?”
我岂止想站在雨里,我简直立刻就想跑回咖啡店去。
袁宇把满是水的羽绒服丢在车站的简易铁长凳上,一只手抹了把脸,一只手将我拉近一点儿才放开。
“躲一躲吧,我叫到车把你带到咖啡店。”
我看了一眼雨势,真是大雨,地上转眼就积起水塘来了,路灯的光倒映在里面,一洼一洼被仍在不断落下的雨水冲击出万千光点。雨幕模糊了哪怕是数米以外的光景,那栋我再熟悉不过的高楼都变得虚幻了。
袁宇顺着我的目光看向远处:“别看了,这么大的雨你跑回去也上不了班了。我记得老板是有点洁癖的,你湿淋淋踩进去,他说不定就要你回家了。”
我嘴角抽了抽。黑衬衫老板确实有些轻微的洁癖,偶尔还嫌弃人民币脏,袁宇连这个都知道,他们果然是熟识的。
我叹了口气,认命地后退,坐到铁长椅上。袁宇也坐下,车站里设备简单,所谓的长椅只是长长一根带网纹的铁条,坐下去十分阴冷。
袁宇抓了抓羽绒服又松开:“湿了。”
我看他一眼,觉得这是一句废话。
但他又说:“否则给你垫一下,椅子冷。”
我一愣,接着就低了头:“谢谢。”
袁宇笑:“我对朋友一向很好,你才知道?”
我点头,是了,我们是朋友。这句话让我安心了许多。
“你和老板认识很久了?”
他想了想:“有几年了,他是严子非的朋友,我表姐到上海也常来这里和严子非谈事情,有时候把我也叫来。”
我敏感地发现,袁宇不再叫严子非为“严大哥”,他对他直呼其名。
我不喜欢这个变化,又没有置喙的余地,那是袁宇的自由。
我也想起我第一次与严子非见面的时候,就在咖啡店对面的思凡里,何琳在他身后出现,说不出的风情万种。
就连我都不敢相信之后所发生的一切。
可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我不胜自卑地想:那都是我从另一个人那里偷来的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