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来,我看看你的脸……疼么?”李世民托起我的下颚,仔细地看着我的脸颊,用指腹轻抚着,“恩,有些红肿,回去擦些药,很快便会好的。”见我仍是悔闷不乐的样子,他便搭住我的肩,倾身附到我耳边劝慰道,“不必放在心上,她公主脾气,过几天就好了。我们回去吧。”
我长叹一声:“希望如此。”
裂 痕
接下来几日,李世民忙于政事,时常夜不归宿,整日不见人影,我和长孙无垢两人时常相约踏青、谈诗、论画、奏乐,日子过得倒也不单调。
“无垢,怎么了?”这日我原本约了长孙无垢去赏花,等了一天也不见她来,我只得转身回房,刚进房门,便见她在灯下发呆,“你怎么会在我房里?为何闷闷不乐?”
“世民今日和我说,”长孙无垢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她沉默片刻才说道,“他,他要娶阿史那燕。”
他要娶阿史那燕?!我呆立当地,半晌作声不得,良久才自言自语道:“我早料到有今日,只是没想到这样快……”因为愧疚,这些日子我时常去驿馆找阿史那燕,请求她的原谅,但每次去都是吃了闭门羹,原来……
长孙无垢劝道:“明,我知道你难过,但……”
李世民却在这个时候踏进门来,他打断了长孙无垢的话:“无垢,这事我来和明说。”
“是。”长孙无垢侧头看了我一眼,便退出门去。
“嗯,红肿都退了,看来已经好了,”李世民将我拉进怀中,抬手细抚着我的脸颊,“这么些日子没见到你,你消瘦了不少,为何不好好照顾自己?”
我垂下眼睫,冷着一张脸,没有说话。
“听无垢说,这些日子你都吃不下东西,没有食欲?”李世民磨蹭着我的鬓发,“我明日便再去请个厨子来,专门为你烧菜。”
我不想再与他兜圈子,索性挑明了问:“行了,世民,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我要娶燕儿。”李世民顿了下,见我毫无反应,便叹了口气又说道,“你,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么?你不打算阻止我?”
“我只能说,恭喜殿下。”我敛下眼,淡淡说道,“阻止你?你是堂堂秦王,三妻四妾再寻常不过。我又算是什么?无名无份,敢去管你?”
“什么无名无份?我早说要迎娶你,是你执意不肯。”李世民双手改握住我的肩膀,“明,我对你的心意,你应该知道的……”
你对我的心意?胸口猛然窜起一阵痛楚,痛得我几乎要喘不过气来。自作孽啊!
“你娶燕儿,是为了与李建成争夺突厥的支持势力吧?”我的眼睛仿佛看不见李世民,只是茫然地望着正前方。
李世民明显地一惊,而后才缓缓说道:“我不能让阿史那燕落到李建成的手里。”
我吃吃地笑了起来,终于明白为什么李世民和李建成都去要勾引阿史那燕,因为得不到阿史那燕,他们就拉拢不了突厥;拉拢不了突厥,谁都没有必胜刘黑闼的把握;没有必胜刘黑闼的把握,谁都不敢主动请缨去征讨刘黑闼。
而阿史那燕恨我入骨,嫁给李世民无疑是她报复我最好的方法,我正想着,忽然一股厌恶欲呕之感从我的喉头直冒上来。
“倘若给李建成领了兵,打了胜仗,兵权便不可能再归我所有,我将再无立足之地,”李世民垂下头,温热的气息流窜在我耳旁,“所以,明,不要任性,听话。”
“我听话。”我没有异议地点头。一个女人,当她爱上一个男人,就会变得柔弱卑微,将自己放得很低、很低,直到低得从尘埃中开出花来。但这样逆来顺受的我对他而言已经一点意义也没有了,他迷恋的只是梦中的我,一旦走入现实,我就什么也不是。如今,我和那些住在偏院的女人一样,没有什么不同。
“嗯呃……”我强压抑下反胃的不适感,但因为从早上开始我就什么都没吃,所以仍在不断地干呕。
“好些了么?定是没有按时进食的缘故,”李世民一脸爱怜地轻抚着我的背,为我顺气,“一会我让厨子给你熬些小米粥来,倘若再呕得难受,我让荣伯去给你请个大夫。”他将我抱起放置到床榻上,又为我盖好被褥,轻吻了下我的额头才说道,“你好好休息,明日我再来看你。”他转身离去,房中只留一盏小小的烛火。
烛火烧腾着,偶尔发出噼啪声响,而窗外风声凄厉,不绝于耳,彷如魑魅魍魉在哀嚎,令人不寒而栗。灯芯随着那风左右晃动,似灭非灭,幽明瞬转的光线,这烛火如同我的心绪,明暗交替,明不是自然的明,但暗却是真实的暗。
我瑟缩着身子,用被子紧紧地裹住自己,不停地发抖。我觉得好冷,那是从皮肤渗透到骨髓的冷,是从骨髓渗透到心里的冷。
无眠而寒冷的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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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你要出门?”长孙无垢推门而入,看着一身正装的我。
我弹了弹衣袖:“嗯,线娘生了儿子,我要去看她。”
“我不能同你一起去,你代我问候他们夫妻俩。”长孙无垢一招手,立刻有侍女捧着礼品进来,“你总不能空着双手去吧?”
“还是你想的周全,面面俱到。”我摇头轻笑,“哪像我,总是贻笑大方。”
长孙无垢一推我:“别说笑了,时候不早了,快去吧。”
我出了秦王府,跨马往罗府去。
一路上我都在想着阿史那燕与李世民婚期将近的事,有些心不在焉,甚至走过头都了没发现,直到同行的人提醒,我才赶忙收拾精神,下马入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