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迟疑的问他,你怎么突然决定出柜了?是……有喜欢的人了吗?
他发出闷闷的一个音节:嗯。
我有点惊讶,又问:那,那个人知道你喜欢他吗?
他还不知道。弟弟终于抬起头,他嘴角噙着一个灿烂又自信的微笑,对我说,不过,我很快就会让他知道的。
这样近距离面对弟弟的笑脸,我的心跳不禁加快。
我心想,大概不必为他担心了,小弟的荷尔蒙是全方位无死角任何人都无法免疫的。
弟弟偏着头看我,他问,你为什么脸红了?
我十分心虚,对他说,因为你把我抱得喘不过气,还不放开我!
弟弟笑着放开我。
他说,哥,我搬到你的公寓住好不好?
咦?我抬起头看他,家里住得好好的,为什么搬到我那里去?
他朝我摊开手,撇撇嘴说,我和老头子闹成这样,家里还怎么住下去。
我想了想,的确像他说的那样,他若继续住在家里,只怕永无宁日。
我点点头说,那么好吧,我那里刚好有空着的房间。
弟弟高兴的说,还是哥哥对我最好。
他又给了我一个亲密无间的拥抱。
就是这样,一个阳光温暖的下午,我的弟弟有惊无险的出柜了。
☆、异类
裴将老了。
他的头发变白,皮肤松弛,眼神浑浊。
他渐渐地不再记得我。
他坐在轮椅里,安静的看着窗外开好的一丛花,就这样沉默的度过整个下午。
他已经很少说话。
有一次他问我:阿羽是谁?
我在他身前蹲下,将我的手放在他的手上。
他的双手干瘦,像一段枯萎老去的枝桠。
我说:阿羽是我。
很多年以前,我第一次睁开眼睛,他对我温柔说:以后你的名字就是阿羽。
很多年以后,他用昏浊的双眼注视我,问我:阿羽是谁?
我再一次回答他:阿羽是我。
他已经对这个问题的答案不再感兴趣,他的视线飘到窗外去。
窗外有温暖的阳光,杨树绿色的叶子在微风中轻轻的响。
这座城市被覆盖在巨大的透明罩子里,风霜雨雪春夏秋冬都由人类选择,由超级计算机运行。
人类已经掌控整个世界,可是却不能掌控自己的生死。
裴将说,人类是悲哀的物种。
我说,可是你们同样也令人羡慕。
我的一些同类愿意付出一切,只为成为人类。
可是机器人终归只是机器人,无论在外表上多么相似,我们始终无法成为真正的人类。
我是一名机器人。
我由裴将一手设计、制造、组装。
我所有的思想和感情都自身体里一枚电脑芯片产生,只要联通无所不在的无线网络,我便无所不知。
但我也有我的无能为力。
我看着裴将从一个挺拔的青年慢慢长出白发然后慢慢变老。
然后有一天,他从睡梦中醒来,不再记得我是谁。
机器人对时间并没有概念,可是在他的身上,我却清晰的看见时光的流逝。
时间是那么温柔,又是那么残酷。
它教会人类如何去爱,又强迫人类去忘记。
我无法形容裴将问我“你是谁”时我的感觉。
人类痛苦悲伤时会流眼泪,但是机器人不可以。
我的一名同类曾为自己安装了与人类泪腺类似的装置,只要接受刺激信号,泪水便可以从眼眶中流出来。
但是那始终不过是个机械装置罢了,机器人的眼泪永远无法发泄它们的感情。
人和机器人终归是不同的。
智能机器人问世几百年。
数百年来,科技不断进步,在近十数年,机器人拥有可与人类媲美的智力、逻辑,甚至感情。
世界上始终有人反对智能机器人的发展。
他们害怕拥有智能的机器终将代替人类统治世界。
甚至有极端分子将机器人当众烧毁以向发泄他们的不满。我记得那段视频里有个人类向所有人流着眼泪大声疾呼:你们亲手打开了毁灭自己的潘多拉盒子。你们会后悔的!
裴将捂上我的眼睛。
但是视频里损毁的机械的断肢残臂始终留在我的脑子中。
我很害怕。
我问裴将:他们为什么这样做?我们并没有伤害人类。
裴将沉默片刻,然后摇头。
他说:我不知道,或许因为你们不是人类。
我们是异类。
人类有一句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们暴虐残忍又悲哀脆弱。
他们自相残杀,制造无数能够毁灭整个星球的武器,但是他们却害怕着自己创造出来的东西。
他们做这一切只为了他们的恐惧。
裴将是一名科学家。
他一生致力于研究机器人。也是他创造出最接近于人类的AI。
网络上充满了反AI组织对他的谩骂,经常有人向他投递威胁性邮件。
他从不在意,只是默默删除那些邮件。
裴将对我说:我并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否正确,我只是做我想做的。
我问:你也觉得机器人会毁灭人类?
他说:我不知道,我的眼睛看不到那么远的未来。没有人知道将来会发什么事。
我问:你会后悔创造了我吗?
他说:永不。
他拥抱我,对我说:唯有对你,我永远不会后悔。
我说:人类和机器人,这件事真可笑。
他说:怎么会?几个世纪以前已经有人写小说拍电影,传颂人类与机器人的伟大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