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先注意到声音,是因为楼层好像停电了。黑暗中,应急灯沿着地缝亮起。红色的警告回旋闪烁,时不时照亮了周围忙乱的身影。
士兵的身影,医疗人员的身影,还有一些仍在瑟瑟发抖的研究员。她感到脑袋温热,半边脸黏糊糊的,想要抬起手,但手臂不听使唤。
她能听见自己呼吸的声音。她耳朵里的呼吸声盖过了外界的混乱。
脑海里有个声音说,不太妙,她得赶紧让医疗人员注意到自己的情况。但周围的人来来往往,她不是伤势最重的,她抬了抬指尖——
后面的事她有点记不起来了。
一不小心又失去了意识,无法判断流逝的时间,意识在梦境的边沿浮沉。视野清晰起来时,她发现自己看着陌生的天花板。
冰凉的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供电问题肯定在她昏迷期间解决了。医疗翼光洁明亮,甚至亮得有些刺眼,她下意识将眼睛眯了起来。
这好像是个单间。真是奢侈的待遇。
所有混乱和噪音都消失了,只剩下医疗器械低鸣运转的声音。寂静中,她之前经历的场景仿佛只是一场梦,短暂、昏暗、模糊不清。
但守在她床边的人不是梦。因为如果她还在做梦的话,她看见的应该是小时候的杰内西斯,而不是这个成年版本的。
她前不久好像才和这个成年版本的吵了一架。她让他少管她,两人已经冷战几天没有说话了。
医疗仪器的绿灯缓慢闪烁,杰内西斯将手肘搭在身后的椅背上,似乎正在看书。但他手里的那本《Loveless》已经很没翻页了。她看得有些手痒,想帮他将那一页翻过去。
“……杰内西斯?”
他的指尖顿了一下。
她观察他的表情片刻:“……你是不是和人打架了?”
大概是没想到她醒来后开口就是这么一句,杰内西斯和她四目相对片刻,旋即轻哼一声,不以为意地撇过头,只留给她一个傲慢矜持的侧影:“我可没有那种余裕。”
“……”
如果说刚才的提问只是某种忽如其来的直觉,现在她几乎可以百分百确定:她昏迷不醒的期间,他肯定干了什么坏事。
但杰内西斯有时候撒谎水平真的很烂这件事,今天还是先不告诉他好了。
她转回头,看着另一侧的墙壁。
“……我做了一个梦。”她说。
梦里是碧波万顷的大海,是蝉噪绵延的盛夏。天空蓝得耀眼,时间仿佛在闷热的空气里静止。
以前她总是跟着杰内西斯和安吉尔,不管两人去哪里,她都要追在两人身后。
杰内西斯问她:“然后?”
草丛里震动的虫鸣,回忆里夜晚的星光,渐渐低微下去。
“夏天结束了。”她看着床侧的墙壁。
杰内西斯觉得她的回答莫名其妙。
“……哈?”
她看着光秃秃的墙壁。
“夏天已经结束了。”
杰内西斯依然不懂。
“……夏天已经结束了你这个笨蛋!”她忽然转过头,“你不是文艺青年吗?!夏天!!已经结束了!!!”
杰内西斯好像被她震住了,前来探病的特种兵打开门,正好看到红发的1st不闪不避被迎面飞来的枕头击中的瞬间。
步伐一僵,那个特种兵悄无声息地倒退出去,默默重新合拢门扉,将“杰内西斯你这个笨蛋!!!”的大喊关在门后。
“……你在搞什么鬼?!”
她卷过被子,背对着杰内西斯,没有说话。
以前,不管两人去哪里,她总是跟在杰内西斯和安吉尔身后。
不管是怎样的冒险,三人都在一起。
她在梦里看见了大海。杰内西斯和安吉尔参军后,她经常一个人去看的大海。
海水潮起潮落,几只海鸟在被朝霞映红的天空中盘旋。猛烈的风吹起了衣摆,海岸线空空荡荡,唯有灿烂美丽的霞光。
说好的三人要一起去冒险,现在只剩下她一人了。
杰内西斯和安吉尔踏上了新的旅途,而这次不管她怎么追,她都追不上那两个身影了。
夏天结束了。她最喜欢的时间也结束了。
就算小时候形影不离,也不可能永远在一起。
这件事,她早就知道了。
她早就知道了。
所以——
“……”
她说:“我也要踏上一个人的冒险了。”
“……”
她吸了吸鼻子,语气认真:“我也要有我一个人的冒险了,杰内西斯。”
他无语良久,耐着性子问她:“……比如?”
“在神罗科学部门的历险记。”
她身残志坚,带着工伤上班,连科学部门的主管宝条都夸她是模范员工。
杰内西斯抽了抽嘴角,说那必然不可能。宝条这辈子除了萨菲罗斯没夸过任何人。如果她脑子还没清醒,他可以帮忙叫医疗人员进来。
她对着墙壁,长长地叹了口气:“有时候我真的有点想打你。”
“……”
“但我们会一直是家人,对吧?”
在杰内西斯开口前,她说:“放心,只是普通的家人。”
她原本以为说出这句话会很难,这件事也确实没她想的那么容易。所以她背对着杰内西斯,一直让自己看着光秃秃的墙壁而不是那张她在心底悄悄喜欢了那么多年的脸。
杰内西斯:“……你忽然在说什么蠢话。”
她确定了一下,确定自己不会哭,不会掉眼泪。等眼眶的酸涩褪下去,她才摆出认真的表情,转回头。
她郑重声明:“但因为萨菲罗斯已经是我大哥了所以你就算是家人也只能是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