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鹤见我打定了主意,便说:“也知道劝不动你,我清晨出门了一趟,在街东北有间小院子还可以,那里十分偏远,也很僻静,正在找租客。你如要给大人调养,没半年他不见得有多少起色,也不能总住在客栈,人来人往的不方便就不说了,还不适合大人静养,不如就将那间院子租下来,你觉得呢?”
我听的觉得合适,口中只说:“我得问问大人,看大人的意思。”
“不必问了。”孔明早都听见了,对我说,“甚好。”
我还有些犹豫,道:“只是耽搁的时间一长……他们都道你死了,那你要怎么回去?”
孔明独自走来我身边,就这么几步路,他已出了薄汗,犹自对我微笑:“不妨事的,回不去,也不是什么大事。”
出门跟李鹤去看那院子,李鹤挤眉弄眼的和我说:“我听大人那话风,没多少想回去的意思啊,大人是不是会为你留下?”
“你省省吧!”我没好气的说,“他就不是这样的人,天下,苍生在他心里的分量比我重多了,不然他也不能为了这天下杀我。”
李鹤直了眼:“我只是猜的!真是他要杀你?”
“先去看房子,合适的话就住下来,想知道什么,慢慢跟你说吧!”
房子还真蛮合适的,不大不小,里面三进小房子,带个院子,屋子外面能遥遥看见城外的青山,无比的清幽,我立刻就给了钱。
李鹤小声道:“我听说大人极为节俭,你还挺有钱啊!”
“他的俸禄和历年来宫里的赏赐,大多都给了阵亡的将士家属,或者拿去抚恤一些穷苦百姓了,我也会给一些,只是大多事情都由他做完了,我这些俸禄就留了下来。”
“原来如此。”
去客栈接了孔明来这里,孔明也甚喜欢这里的幽静,只是门头挂着白布与白色的灯笼让他比较别扭,问:“能不能摘了?”
我指了家家户户门口都挂的,提了音调的问他:“摘?”
举国上下哀悼祭奠为一人。
李鹤补了一句:“我问了,起码得挂一年呢!不过……也就半年吧,你就能调养的好一些,等大人回了成都,这些鬼玩意自然不用挂了。”
我与孔明和李鹤便暂时在江都城的这个小院子中住了下来。
院子看着是三间房子,因是冬天天冷,有一间堆满了杂物和柴火,不能住人,又给了李鹤一间,便只剩下主室了,幸好主室挺大的,孔明歇息在里间,我在外面搭个床榻倒不是难事,还能替他守夜。
这一年冬天的雪下的挺大的,眼见就要过年了,我问李鹤:“兄长不需要回去见家人,与家人守岁吗?”李鹤一笑:“父母已亡,我无家室,只浪荡一人,义妹不嫌弃的话,便和你过年了。”
“怎么会嫌弃,我的命都是你救回来的。”我发自内心的说。
李鹤还有些不安的问我:“大人可有什么讲究与说法?”
“他?他实际上是天底下最好说话,也是最随和的人了。”我顺口答李鹤。
李鹤颇有深意的看看我。
没几天就到了除夕,这一天的江都城,家家团圆,只是诸葛丞相新去,民间自发奠祭丞相,这个年节过的并不热闹,冷冷清清的。
我们这个小院子也很是冷情,李鹤吃过年饭就回来自己的房间,再也不出来了,我对着孔明也无话可说,就发了呆。
“你可是想果果了?”孔明坐来我的身边,柔声问着我。
我点点头,这些事情无需瞒着他。
“果果在何处?可安全?她的体弱,可有好一些?”
“你走前留的方子挺有用,果果已经好了许多。”我缓缓饮下冷了的残酒,说,“果果在很安全的地方,大人无需担忧。等送大人回成都以后,我会去接果果。”
孔明将酒杯从我手中取下,道:“冷酒伤身,月儿,我昨日找了一下,想再给你做一串古钱,可是身无长物,我已经没什么能再给你了。”
冷酒不光容易伤身,还容易醉,我有了一分醉意,和孔明说:“大人不必费心了,你原先给我的玉佩我给了果果护身,后来,你新给我的那串铜钱,我已经焚毁了。”我看着孔明的眉眼,带着薄醉,说,“我现在全身上下,也只有这条命是大人给的了,还有这副身体是大人的,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大人放心,送你回成都以后,终我这一生都会为你守节,你不必担忧。”
孔明捏紧手中的杯子,方才他还劝我不要饮冷酒,自己却一饮而尽,我看的呆了。
屋中还留着之前主人留下的瑶琴,孔明急促的走到琴边,勾了几弦之后,起了音,我上前一步,将他手按住,说:“大人曾经说过,此生再不奏这一曲《凤求凰》,请大人不要食言。”
他起的前音,正是《凤求凰》,而现在,我一点也不想听。
“大人,我不是你的凰。”
“那你想听什么?”孔明抬起了头看着我,他还能微微而笑,“我记得你爱听琴曲,你想听什么,我弹给你听。我不是大人,不是丞相,作为你的先生,给你弹一曲。”
“你不是他。”
“我是!”
孔明身子不好,久未饮酒,这一杯下去,也是薄薄的醉了,许久未见到这样生动,又有情绪的孔明了。
“好,不弹《凤求凰》,我记得你以前还爱听《高山流水》,想听吗?想听我给你弹的《高山流水》吗?”
我放开按在他手上的手,他眼睛看着我,并不看着琴弦,指尖下却流淌出一串曲声,孔明会弹琴,善古曲,他勾着琴弦的手很稳,琴声一如往昔,清越动人,半个江都城的人都沉浸在孔明的琴声里。